宋家極大,大院周圍都是高達三丈的全封閉青磚。


    跨進宋家大門,趙鯉頭一次對古代豪強有了比較清晰的認知。


    與盛京中高門大戶不同,宋家這樣的鄉間豪族,修建大院房屋時,更多考慮防禦性。


    保證戰爭來臨時,關上門就是一個小小的堡塢。


    自始建至今三百年的歲月,這大宅經曆無數次戰亂風雨,宅中多套院曲巷。


    趙鯉不得不又揚聲叮囑眾人小心,莫要單獨行動,遭了暗手。


    宋家祠堂並不算難找,正正在宋家大宅的最中心。


    幾個麵色倉皇的宋家人,立在祠堂前阻攔。


    領頭的是個約莫五十幾的男人,周身富貴清閑養出來的氣度。


    見了趙鯉等人來,他並無一般百姓官吏的驚慌,上前不卑不亢交涉:“大人,不知今夜所來何事?”


    趙鯉打量他,總覺有些怪異。


    並不是她看低人,但是眼前的男人當真不像一個鄉下土豪。


    周身氣度,更像是居高位者。


    便是此時,他雖然向趙鯉行禮,但給人感覺卻是倨傲的。


    趙鯉有鷹犬的警覺,對危險和人的惡意感知十分明顯。


    眼前的男人很討厭她,卻不得不耐下性子同她周旋。


    趙鯉微微側首,直道:“巡夜司辦事,讓開!”


    話音未落,便聽這中年人身後一個青年男子喝道:“我宋家祠堂,豈是你一婦人想進便進的?”


    在場那麽多人,專針對她?


    趙鯉頓了頓,突然扭頭衝他笑。


    下一瞬李慶帶著兩三個力士上前,手中刀鞘揚起。


    莫看李慶病弱秀氣,打人手極黑,且盡衝著臉去。


    三兩下,那青年男子便被打掉了半邊大牙。


    領頭的男人滿臉怒氣,還想說什麽。


    隻見護衛趙鯉身側諸人,猛一抬手,已上弦的手弩箭矢寒光凜凜。


    方才還群情激奮的宋人,登時不再說話。


    為首的男人嘴唇囁嚅數下,隻擠出一句話:“你定會後悔的!”


    “祠堂中供奉我家先祖,有鬼神使者相護。”


    ……


    吱呀一聲,厚重的祠堂門被撞開。


    裏頭烏漆嘛黑。


    香燭紙錢味中,夾雜著一股子淡淡的酒香,還有……一種古怪的腥臊。


    祠堂門檻極高,趙鯉手一撐才能跨過。


    腳沾地,便嗅到異味更重。


    趙鯉腳一挨地瞬間,原本黑黢黢的祠堂,突然一亮。


    一盞盞燈次第亮起。


    祠堂正廳之中,竟傳出喧鬧。


    並有人大聲討酒喝。


    這討酒喝的聲音,極粗嘎,語調也怪怪的,常見停頓。


    祠堂棉紙窗上,映出幾個影子。


    這些影子生得人形,但極高,正彎著腰似在宴飲。


    被李慶手弩指著的那個宋家人,突然一笑:“大人,你看見了它們,它們也看見了你。”


    “無酒無饗,它們必會來尋你。”


    他話音落,祠堂中棉紙窗上人影宴飲動作一停,俱都轉頭麵朝外。


    趙鯉警覺被動頓時被觸發。


    隻聽得一些嬉笑怒罵及酒鬼醉後哭聲。


    紙窗上影子,竟如活物一般,順著縫隙流淌下來。


    趙鯉聽得那中年人嘻嘻發笑。


    她手握刀柄上,不由好奇:“你們如此肆無忌憚驅使詭物殺生,甚至敢謀我巡夜司人員,究竟底氣在哪?”


    “莫不是家中九族全活膩味了?”


    她一點不慌的模樣,讓宋家人俱是一頓。


    又聽趙鯉道:“你們真以為,這些是什麽厲害角色,能保你全族?”


    說話間,那些黑影已貼地麵遊來。


    借著燈光趙鯉倒是看清楚了來的都是些什麽貨色。


    除了一個還插著箭的,還有三個,一個同樣頭戴高帽。


    剩餘兩個一為牛頭,一為馬頭。


    “四大勾魂使?”


    聽她認出,宋家中年人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一點不反駁趙鯉的話。


    下一瞬,趙鯉猛拔刀。


    幾度弑神的長刀猛然釘在地麵,刀刃極為鋒銳,刺入青石地板幾寸。


    “這種破爛玩意,好意思稱勾魂使?”


    趙鯉奚落的話沒說完,那幾個貼地而來的黑影發出驚懼之聲,立時朝著祠堂返迴。


    宋家人僵立原地,瞬間失去反應。


    趙鯉並未讓這些黑影逃走,疾步追上後長刀揮砍。


    宋家人眼睜睜看著,他們供奉多年的鬼神,土雞瓦狗般被人打散。


    做完這些,趙鯉收刀入鞘:“或許,你們還打定主意,可舉家藏匿入皆青山中的仙境?”


    她不再看宋家諸人,隻揮手道:“徹查宋家。”


    ……


    兩日後,皆青山


    大景生態極好,這皆青山不負山名,深入進去後,大片大片的原始山林。


    幸而林中人為開辟出一條小道。


    如西南的茶馬古道,這條小道從一個尋常人不會注意的山坳,一直延伸進山林深處。


    趙鯉一身便於行動的勁裝,側坐在一頭小毛驢上。


    手裏握著根掛著蘿卜的竹竿,正釣小毛驢玩。


    在她身後,是個被青騾馱著的狹長竹篾籠子。


    籠中正是那個宋家當家的。


    他死死咬緊嘴巴,強忍身上受刑拷打的傷處,偶爾行至顛簸處才輕輕哼一聲。


    盧照何等眼尖,早觀察他許久,快走兩步,輕聲對趙鯉道:“這渾蛋反應不對。”


    照理說,宋家販私鹽,且驅使詭物意圖謀害靖寧衛,少說也是個抄家的罪名。


    但這人到了如今地步依舊不慌。


    “他會不會故意帶錯路?”


    盧照有些擔心道。


    趙鯉一手握著小竹竿,一邊道:“極有可能,盧爺路上警醒些,發現不對我們立刻停下。”


    說話間,從旁湊來一個人,正抓撓著自己臉上的套著的麵罩。


    “趙、趙千戶,前、前邊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原三被趙鯉帶迴鎮撫司,遊手好閑了一段時間。


    鎮撫司這地沒有閑人會去欺負他,原三日子過得不錯,連說話都利索了一點。


    趙鯉問他道:“方向對嗎?”


    原三一個勁點頭:“對,對的!”


    又走了一段距離,趙鯉等人麵前突橫一條極為原始的橋。


    以這橋為界,對岸霧氣湧動。


    原三這向導辦事還算利索主動,跑到橋頭朝下看,隨後迴來報道:“就、就是這條、條河。”


    “這,這橋我倒是,從、從沒見過。”


    過了河,就是原三當年誤入詭寺的地方。


    盧照也去探查了一番,道是橋上有騾馬足印,應該就是宋家運送物資之路。


    趙鯉從懷中取出兩個小紙人,兩個小紙人起身活動活動手腳,便從她掌心躍下。


    踏著橋板,跑向對岸,沒入霧中。


    小紙人蹦蹦躂躂,在霧中行走。


    可見身側都是繁茂的草木,趙鯉驅使它們四處探查。


    在霧越來越大時,扒拉著葉片前行的小紙人突然一頓。


    下一瞬一個如同鉤子似的東西,從霧中探來。


    一把拽住了小紙人,拖入霧中。


    下一秒,與小紙人的聯係斷絕。


    趙鯉緩緩張開眼睛,說道:“鉤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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