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的書房空蕩蕩,清晰的兩聲心跳,在高高梁柱間迴蕩。


    趙鯉愕然扭頭望去,手一滑從書桌上取了一條鎮紙藏在袖中防身。


    除非是誇張的偶像劇,男女主相見自帶心跳bgm。


    否則任何情況下,心跳聲外放都毫無疑問是要命大事。


    趙鯉從書桌後撤開,離沈晏遠一些。


    遠處書架上,藏著老書蟲的那本雜記瑟瑟發抖。


    老書蟲從裏麵跳出,一溜煙紮進了書架的藏書。


    沈晏站定不動,隻望著南方,臉色難看至極。


    一股難以忽視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源頭,正是沈晏!


    鍾聲忽而迴蕩在盛京城上。


    趙鯉緩緩向門退去,沈晏看了她一眼。


    外邊傳來侍衛齊整的跑動。


    阿詹先衝進門來,掃視一圈屋中,視線落在沈晏身上,他神色巨變。


    “沈大人。”


    阿詹未竟之言被沈晏抬手打斷。


    “潼關有變。”沈晏道。


    消瘦的臉龐讓他側顏的輪廓線條,越發冷厲。


    趙鯉看不見他的正臉,隻見得一滴汗水從他鬢角滑落。


    一滴粘稠的血,順著沈晏左手尾指滴落在案桌上。


    在黑色桌麵上濺開一團暗紅印記。


    趙鯉還要細看,沈晏已經抬手將血跡抹去。


    在阿詹上前來之前,他負手越發挺直了腰背:“敲響警鍾,沿街示警。”


    “我們準備出發潼關。”


    “是!”阿詹得令立即抱拳頷首,迅速退出門外後,傳來唿喝之聲。


    沈晏側目看趙鯉:“殿下……”


    他想在臨去前叮囑趙鯉些什麽,卻又覺得眼前這姑娘隻怕不會聽。


    趙鯉道:“我跟你們去!”


    “我既然身為老柴家人,保家衛國義不容辭。”


    她又編了義正言辭的瞎話,但這次沈晏並未看穿。


    微微一愣後他有些讚許,想了想趙鯉身手,他道:“可。”


    “隻殿下隨行,需切記一件事,你的安全對大景意義非凡。”


    他垂首看來,長輩般勸誡道:“你得聽話,萬不可涉險。”


    趙鯉仰頭看他,鼻端嗅到木香夾雜著血腥的氣味越發重。


    如動物嗅到血腥,心跳都有些加快。


    “好。”她應下,隨即一溜煙跑出去,“我去準備行裝。”


    望著她的背影,沈晏強忍身體撕裂似的疼,揉著眉心歎了口氣:“先把鎮紙還迴來。”


    趙鯉借口收拾行裝,提著過長的裙擺奔出門去。


    到了轉角她才停下,轉身迴望。


    沈晏有問題!


    趙鯉的警覺被動在剛才數次觸發,危險都來源於身側的沈晏。


    還有那種威壓,與巡守盛京城上方的詭王同出一脈。


    她心中驚疑不定。


    最終一種最有可能的猜想,浮出腦海。


    趙鯉緊抿住唇,忍不住咬緊牙關。


    那個男人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


    ……


    深夜潼關


    此處關隘在大景開國,領地逐漸向北擴張後已廢棄許久。


    當年大景開國皇帝曾立潼關牆頭,揮鞭直指北地放下豪言:“我覽天下,無我不克。視線所至,皆為我勝。”


    他也確實做到,政府北方大片疆土,建立了嶄新強大的帝國。


    然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多年後,這潼關卻成了阻攔南方詭物侵襲的防線。


    潼關沿線城牆上,每隔十步便燃起火盆,高處望去,城牆如蟄伏在黑暗中的火龍。


    黑沉沉的霧氣在牆下翻騰,如同煮沸的瀝青,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粘稠。


    這霧氣似有生命,不斷嚐試攀爬,卻受阻於城牆。


    數隊穿著皮鎧的守衛,在城牆上巡視,及時在火盆中添加泛紅的油脂。


    “別往下看!”巡邏小隊的隊長,不厭其煩提醒著。


    他身後隊員都細聲應了,一行人走在城牆,縱沐浴著暖洋洋的燭火,依舊冷得打顫。


    直到過了這截城牆,進了一間供奉著木頭神像的角樓,幾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角樓中,神像以黑布包裹,無麵無相,雖日日受香火信仰祭拜,卻得不到半分強大自己。


    每一個潼關居民跪在神像前祈禱時的恐懼和願力,都盡數流向城關。


    將關外的黑霧阻攔在外,形成一條希望的防線。


    這幾名巡邏的士兵,在這黑布包裹的神像前誠心叩拜。


    搓了搓手,在城牆上凍僵的諸人緩緩吐出一口白氣。


    一人愁眉不展道:“老六那邊城牆垮塌,斷了聯係。”


    小隊長從後腰摸出一瓶摻水的酒,自己先抿了一口:“老六他們都是鐵錚錚的漢子,雖城牆垮塌,但至今燈火未熄。”


    他遙遙指向遠方——黑暗中,有一點橘黃火焰飄搖。


    一個影子在那光點上晃動,如在招手示意。


    小隊長道:“瞧,老六他們還在給我報信。”


    “他們帶著足夠的燈油,隻要亮燈便無事。”


    “潼關靖寧衛已出動人手,盛京應該也會來人,很快一切都可以恢複。”


    “潼關,定然會無恙的。”


    許是小隊長堅定的話語,又或許是灌進嘴裏的一口酒。


    巡邏的諸多士兵增添了許多信心。


    他們再出角樓時,口中散發淡淡酒味,但精神振奮許多。


    整齊的腳步聲,重新迴響在城牆上。


    遠處讓眾士兵堅信會無恙的橘紅光點,照映出規則晃動的影子。


    咚咚咚——


    因城牆垮塌,深陷黑霧中的角樓二層亮著融融火光。


    一層用所能尋到的木板雜物,將四處死死封住。


    一個須發散亂的兵丁,抱膝蜷縮在牆角。


    他死死捂住耳朵,好似這樣就可以阻擋四麵的聲音。


    咚咚咚——


    又是一陣規則的敲擊。


    名為老六的兵丁,將腦袋夾在了膝蓋中間。


    這是他一個人滯留在這絕境的第五天。


    每日天朦朧亮時,狗一樣舔舐牆磚上的露水,就著隨身幹糧讓他支撐至今。


    他深知他的任務,便是往火盆中及時添加燈油,以日夜不息的火光保護自己,也保護這段垮塌的城牆不會陷落。


    他雙目通紅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


    一進入夢中,便會看見自己的同袍對他喊:“讓我進去。”


    同時,有規則的敲擊聲響起將他驚醒。


    木板遙遙欲墜,吱嘎作響。


    被繩索捆住的死人,隨著風晃悠,發綠的腦袋一下一下撞擊在封口的木板上。


    想熄滅火焰,進到暖和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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