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後的盛京城滿目瘡痍。


    京城百姓大多雞賊,最懂趨吉避兇。


    半夜盛京城中,靖寧衛緹騎以及巡守各大裏坊的巡夜司人員撤離,足夠百姓捕捉到危險的信號。


    這讓在地動中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盛京百姓,越發人心惶惶。


    幸而在天光亮起後,隆慶帝親下聖旨,下了安民告示。


    最重要的是,沈晏替代他叔父沈之行坐鎮調度,及時撥付了足量的賑濟糧草。


    又有本朝最德高望重的林著背書,暫彈壓文官團體。


    這才將滿城的風浪壓下,暫安撫了平民百姓。


    當然,京中高門大戶官宦人家,或少數有見識之人除外。


    不少聳人聽聞的猜測流出。


    平靜的水麵下,官吏相互竄連,巨大風暴正在醞釀。


    這般情況下,趙鯉頭上包著一塊青色碎花布,臉蛋塗抹得黑黃黑黃,來到了盛京長樂坊。


    光的後麵是黑暗,無論哪個時代,再光鮮的城市背後,一定有陰影。


    長樂坊便是盛京城的陰影癬疾。


    滿身塵土的趙鯉手臂挎著一個蓋著布的小籃子,穿著布裙,溜溜達達進了長樂坊中。


    盛京地皮有限,想在這裏討生活,宅子也修得擠擠挨挨。


    隻是有五城兵馬司管著,百姓不敢像水宛盛茂坊那樣囂張加蓋。


    地動時,長樂坊的損失也算嚴重。


    清晨便有人成群結隊地清理磚瓦斷梁。


    這般混亂下,趙鯉這灰撲撲的模樣在坊中走動,並沒有被長樂坊的街坊們注意。


    長樂坊構造呈圓形,中間圓心為轅門口,從這延伸出八條街道,觸手一般探向遠方。


    她順順暢暢到了長樂坊,臨河的七街。


    這條街也在下遊,積水髒汙是常態。


    街中暗巷一間陋室,便是趙鯉今日的目標。


    街口一根廢木上,有一大一小兩隻貓。


    一橘貓一狸花。


    黃的那隻太過肥壯醒目,趴在暗處藏身。


    狸花貓便蹲伏在明處舔爪。


    遠遠看見一個灰撲撲的小村姑進來,這狸花貓仰頭輕嗅,隨後躍下。


    尾巴在那小村姑腳邊一蹭,喵了一聲。


    領著小村姑到了一個空胡同,然後抬起爪爪指了一下不遠處的暗巷。


    “幹得好!”


    輕輕誇讚一聲,挎著籃子的趙鯉掀開蓋在籃上的布,探手給了沈小花一個紙包。


    “宮裏禦廚做的雞腿!”


    趙鯉話音剛落,一道橘影飛竄而來。


    惡獸一般,張著血盆大口便要奪食。


    花臂狸貓完好的那隻眼睛,猛然一縮,揮爪就要打。


    但這撲食惡獸,被趙鯉中途拎住了後頸皮。


    “饞死算了!”


    比煤氣罐還要壯一圈的沈大黃,被趙鯉輕鬆拎在手裏,蜷縮起四爪。


    它皮糙肉厚並不覺疼,挨了訓,也不粗聲粗氣地罵。


    因嗅到了趙鯉籃子裏還有肉。


    趙鯉知道兩隻小貓兒辛苦,巡守一夜又被抓來盯梢。


    沒有多為難沈大黃,將籃子裏一整隻燒雞,全丟給了它。


    沈大黃長舌翻卷,淩空接住趙鯉丟去的整雞。


    用一種十分不科學的方式,含在嘴裏。


    胖壯橘貓身子腦袋還算正常,隻兩腮鼓起西瓜大小的包。


    這腮上鼓起的包,左動動右動動。


    咕咚一聲,一隻雞消失在沈大黃的嘴裏,連骨頭都沒吐一根。


    自己的吃完,它又一臉饞相看著沈小花。


    沈小花不搭理它,叼著趙鯉給的紙包,躍上房梁。


    “吃的時候,注意周圍動靜!”


    趙鯉仰頭提點它一句,便得一聲迴應。


    “走吧!”


    沈大黃這才領著趙鯉,走到街對麵胡同。


    行過陰冷滴水的暗巷,站到了一間看歪歪斜斜,但收拾得很幹淨的屋子前。


    門上鐵將軍把門。


    趙鯉眼睛滴溜溜左看右看,見確實無人了。


    將空籃子擺放在腳邊,雙手握住門鎖,用勁一拔。


    生生將鎖頭連著後麵的鏈子,從門板拔出。


    猶自舔唇的沈大黃,貓臉神情頓時有些微妙。


    趙鯉不管它,將鎖拔下,放進籃子。


    一邊輕輕推了門,一邊撩起厚短襖。


    她衣下是一條豎著的蹀躞帶,佩刀正好可以豎著背在背心。


    穿著冬季厚實裙襖,沒被人看出端倪。


    手握刀,趙鯉開啟鼠鼠祟祟技能同時,輕輕推開木門閃身進去。


    這種尾巷宅子裏,沒有院落。


    隻有一方極小的天井,兩大步便可跨過。


    正中央是一口八角形的井。


    簷下晾曬著辣椒茄瓜,院角還有一些竹簸箕,裏麵鋪著草藥。


    進去,便能聞到草藥獨有的味道。


    趙鯉立即抬袖掩鼻,沈大黃卻抬爪拍了拍她示意無事。


    趙鯉這才放下手,迴身將門插上,在這屋中搜尋起來。


    這處是典型的北地民居構造,隻是很小,緊緊巴巴兩架屋子。


    趙鯉在天井巡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


    這才走進堂屋的門。


    照樣將門上的鎖擰下來,門打開屋中場景露了出來。


    是一間供奉著神像的堂屋。


    趙鯉下意識警覺後退。


    神龕上的泥塑神像,麵前一個香爐,裏邊插滿了焚燒後的香笄。


    不算精致的泥塑神像,身上塗著朱紅碧綠的漆。


    靜靜凝視著趙鯉這個闖入者。


    趙鯉等了片刻才緩步上前,留沈大黃在外,情況不對立刻撤走。


    走近了卻發現,這神像不對勁。


    上半邊臉像是被什麽砸了,正正好毀去了雙目和半截鼻子。


    趙鯉順著香案上的灰塵,轉移視線便見神像腳邊躺著一塊碎磚頭。


    趙鯉又向上看,果在屋頂上尋到了一塊缺損。


    這道士應當很虔誠,別處都是毛氈茅草搭建,唯有這供奉的堂屋,用了磚瓦結構。


    讓神像有瓦遮頭。


    也恰好是這舉動,地動時掉落的磚瓦砸掉了神像雙目。


    神像已毀,不管原來怪道士供奉的是什麽,都已失了庇護。


    趙鯉看著神像被砸毀的半邊臉,心跳加快了半分。


    若她沒記錯,怪道士死前便是被她將腦袋砸成了這般尊榮。


    這一係列巧合,讓趙鯉後背一毛。


    便是知道神像已毀,她還是在肅色在神像前,行了一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有禮貌總是沒錯。


    隨後,趙鯉才環視這間怪道士藏身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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