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無鄉驛館中,趙鯉還未進門便已發現不對。


    正值十六開印,不少小吏返鄉或是打算入京,在此乘驛。


    看見靖一票靖寧衛番子進來,不少人下意識想跑。


    但又覺逃走心虛,木樁子似的站在原地,隨後才被趕迴屋中。


    驛丞在門前,見趙鯉一行人腿哆嗦得衣裳下擺都在簌簌響。。


    不必審,便知道有事。


    宮戰上前一步,看他黑臉驛丞如見了鬼。


    一下跪在了地上:“諸位大人,今早那廚子真是自盡啊!”


    趙鯉腳步一頓。


    不必她說,宮戰自領著兩個人拎雞崽子一樣,將驛丞扣住。


    待到進了破舊的館驛,跪在地上的驛丞連程序化的威懾都不用,一股腦道:“今早廚中有廚子用銅絲勒死了自己。”


    “小人已上報當地巡檢,真與我無關。”


    驛丞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大清早煞星上門是為哪般。


    所能想到最有異常的事,就是今早還好生生做完飯的廚子,轉頭用銅絲將自己跪著勒死在窗下。


    他不是個有城府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事情全說了。


    末了一指後廚:“那廚子屍首還停在後院馬棚,等著家屬來領呢!”


    又死一人,趙鯉即可去了驛丞所說的後院馬棚。


    一具微胖的屍身,直挺挺在門板上。


    或許是怕嚇到不知情的人,屍身上隔在一間單獨的馬棚,上麵覆蓋著幹草。


    正是冬日,還沒發出什麽異味。


    屍身青紫,周身腫脹,隻頭部碩大無匹。


    趙鯉在旁尋了根棍子,撥開死者腫脹的脖子兩端,露出捆紮進肉裏的銅絲。


    收殮之人估計也害怕,並沒有非常用心。


    勒死死者的銅絲,還繞在屍體頸子上。


    這讓死者的腦袋,腫脹如一個巨大人頭氣球。


    青紫舌頭吐出一截,耷拉在嘴邊。


    看趙鯉好像打算自己要上手,宮戰忙攔住她。


    “趙千戶,我來吧!”


    什麽都要上司動手,他未免太沒眼力見。


    他自進京以來吃好喝好,老跟著盧照四處吃席,黑臉油光滿麵的。


    趙鯉將扯到手裏的鹿皮手套,給他遞去。


    將此處交給他,自己站起身提了驛丞去看廚子吊死的地方。


    “臘月時,巡夜司來執行任務,曾在這吃過一頓午飯。”


    趙鯉問驛丞道:“你有印象嗎?”


    這驛丞膽小,爆棚求生欲驅使下,記性好得要死。


    趙鯉一問,他立刻迴憶了起來:“有,有!”


    “那日聽說是巡夜司三位大人,小的還叫采辦去買了兩條鮮魚給加了一道燉魚。”


    “後,後來有兩位官爺腹瀉,也是小人去請的大夫。”


    話語間,一行人來到館驛的廚房。


    這廚房別看簡陋,隻兩個灶台。


    但收拾得十分幹淨。


    自古有言道,吃飯看灶頭,穿衣看袖口。


    能從細枝末節,看出廚子是不是講究。


    這破爛館驛中,灶間井然有序。


    趙鯉用手抹了一下灶台鋪就的石板。


    十分幹淨,沒有油煙的膩手。


    “你是說,那廚子做了早飯,采用銅絲勒死自己的?”


    驛丞連連稱是,並走到廚房的窗邊,連學帶比劃。


    “做完早飯洗了碗,就用銅絲將自己拴在了這,然後跪著勒死的。”


    窗戶上還拴著半截銅絲,趙鯉細看。


    木質窗欞被銅絲勒出深深的痕跡。


    但痕跡隻有一道,沒有左右滑動的擦痕。


    這廚子在吊死前,並沒有半點掙紮。


    一切線索都表明,若真是自殺,他死得很從容,甚至是早有準備。


    糊窗的白棉紙,係銅絲時被戳了兩個眼,光從這兩個眼投入。


    在昏暗的廚房地麵,投下兩塊銅錢大的斑塊。


    “你怎麽肯定廚子是自盡?”


    趙鯉腦中模擬著那廚子死亡場景,一邊問驛丞。


    驛丞道:“這廚子想尋死早有苗頭,年前便老是說些不吉利的話。”


    “對同鄉道,若他死了定要好生照顧他娘子。”


    “他,年前還去壽衣鋪給自己定了身壽衣。”


    驛丞說著說著,突然色變:“那日,他給巡夜司三位官爺投毒了?”


    趙鯉聞言不由多看他兩眼。


    這腦子還挺靈光。


    就在此時,宮戰探了個頭出來:“趙千戶,在廚子的鼻腔裏,也發現了那種灰。”


    趙鯉點了點頭。


    大概隻有用了那種灰,這廚子才能做到生勒死自己,而不掙紮。


    又聽一陣馬蹄聲,盧照辦事靠譜,捉了餘無當地的巡檢來。


    這巡檢四十歲上下,看著壯實但比驛丞不堪得多。


    嚇得說不出話。


    最後還是在後院洗手的宮戰,提了一大桶寒涼井水來。


    按著這巡檢的腦袋,往桶裏清醒了幾次,又甩了兩大耳刮子,才隻好了他的癡呆症。


    巡檢捧著腫脹的發糕臉,咧嘴就哭:“大人,小的真不知道。”


    “就是請了巡夜司三位大人,吃了一頓飯。”


    看見立在一邊的驛丞,巡檢手一指:“也不隻小的一人請了。”


    “這驛丞也又加菜,加了一道羊肉一道燉魚。”


    驛丞頓時惱,兩個算是熟人的相互齜牙掰扯起來:“胡說,我就加了一盆燉魚。”


    “那他娘的,多一道羊肉天上掉下來的?”渾身濕漉漉的巡檢反嘴罵。


    兩人好歹算是官,大景官場武鬥之風沒漏下他倆。


    方才還慫成狗的兩人,撩袖子就要開戰。


    宮戰聽得吵,和盧照上前,一人後腰給了一腳方才消停。


    趙鯉這時才道:“那道羊肉哪來的?當然是廚子給的。”


    尋了館驛的采辦來問。


    采辦果然道,那天廚子還請他買了羊肉。


    隻是對他說的是,巡檢讓買的。


    如此,上欺下瞞。


    就這樣將一道做了手腳的羊肉,送到了巡夜司三人的飯桌上。


    其中兩人吃了,而關修文上火羊肉一筷子未沾。


    此後,兩個吃了羊肉的校尉腹瀉,關修文獨自去偵查詭案。


    隔天關修文狼狽迴來,說那戶人家鬧僵屍,全家已經遇害。


    他縱火焚屍,還焚燒了屋舍,道是詭案已經了結。


    了結那樁詭案後,腹瀉的兩個校尉不敢說自己違規在館驛吃席腹瀉之事。


    假稱自己也參加了行動,三人串供聯手炮製了一卷結案卷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景巡夜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藕池貓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藕池貓咪並收藏大景巡夜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