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色的足,毫不客氣踏在道中。


    將林道人和絹娘進行布下的香灰道,弄得一團淩亂。


    一根竹杖在前連點,手持竹杖之‘人’行走在前。


    在它身後,是三個與它一模一樣的‘人’。


    一行四‘人’,如盲人眾般,以手搭在前麵‘人’的肩上行走。


    頭上都帶著黑色紗帷,過長的袖擺遮住它們的手臂。


    它們並不像來討食的餓詭那般守規矩。


    赤裸腳掌踩碎了插在香灰上的舊筷子。


    這四位惡客每行一步,周身陰風都將地上香灰吹得四散。


    做鬼宴的香灰,是趙鯉隨身攜帶的狴犴神龕前香灰。


    但布置香灰道的,卻來自原老太爺靈前。


    四個惡客故意如此作為,惡意再明顯不過。


    絹娘見得自己辛苦織的紅線,被踏於足下。


    不由惱怒,忍不住上前小半步:“混、混蛋!”


    罵完,她又被這黑暗中的四位惡客氣勢震懾,閃身到了灶台旁邊。


    輕輕拽了趙鯉的袖子:“阿鯉,它們和我……似乎一樣,但有四個。”


    “能打得過嗎?”


    自家姐妹危急時刻說話不必在乎臉麵,絹娘小聲道:“若棘手,我便先帶你逃走!”


    經曆過西常山,絹娘親眼看見過趙鯉的實力。


    但她也瞧見了趙鯉那一身的傷。


    若有別的法子,還是……不要戰鬥比較好。


    和避戰派的絹娘不同,趙鯉見此情形,笑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別擔心。”趙鯉擋在絹娘麵前,扭頭看向已經行至原家門前的四個惡客:“你幫我保管好刀就好。”


    絹娘有些緊張地看向院中那口養魚陶缸,


    她緊張之時,黏在缸邊若隱若現的蛛絲也微微發抖。


    上門的四位惡客,立在原家門前燈下。


    沒禮貌的家夥,並不敲門。


    掛在門前的迎客燈,晃動了兩下猛然變得慘綠。


    它們齊齊開口,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們來赴宴。”


    趙鯉右手廚刀挽了個刀花,隨後用力剁在灶台的案板上。


    兩掌寬的厚背菜刀,深深剁入案板兩寸:“來了就進來,還要人請你們不成?”


    趙鯉就屬順毛驢,不管是什麽物種,旁人對她客氣,她便也客氣。


    如遇惡客,她便比惡客更惡。


    原家院落上空,迴蕩著案板裂開的哢嚓聲。


    立在門前的四位惡客,似乎也被趙鯉這態度嚇了一跳。


    半響,才有所動作。


    領頭持竹杖的那個,率先跨過原家門檻。


    身後三‘人’搭著肩膀,挨個進來。


    待他們進了原家的門。


    從未學習過巡夜司心眼觀想法的林道人,這才瞧見這些惡客模樣。


    他頓時色變。


    迅速向趙鯉方向移動了兩步:“是守墳的四個石將軍。”


    林道人本馥縣生人,左近有什麽喪事怪事,都會請到他這。


    因此他小道消息是十分靈通的。


    “近幾年不太平,黃山村原老太爺曾斥資,在亂葬崗豎下四個石人鎮守。”


    原老太爺憑著手藝,掙下偌大家業。


    原家名聲不差,修橋鋪路之類的善事也會幹。


    聽聞亂葬崗有異,原老太爺曾出資樹四個無目的石將軍看守亂葬崗中餓詭。


    這次原老太爺遭了小人算計,竟是連這四個石人都來湊熱鬧。


    聽見原老太爺,四個惡客齊齊在黑帷後冷笑。


    “那原老太爺倒是善人,布施時卻不願舍我等一炷香。”


    領頭的那個,用蒼老的聲音說道。


    它將手中竹杖靠在方桌邊,不待招唿自行坐下。


    “我等偏要來原家,食一份供奉,一炷香。”


    它雖是隨口一言,卻解釋了它們四個不安分來此的原因


    趙鯉聞言,忍不住冷笑:“布施餓詭,有你們什麽事?”


    原老太爺便是疏忽,沒給這四個石頭祭祀,也不是這些惡客惦記怪罪的理由。


    便是精怪,誰虧欠誰了?


    趙鯉說話極不客氣,四個石人先是一愣,隨後一怒。


    米養百樣人,山靈亦生得百種。


    相比絹娘,阿水,這幾個石頭人便屬於生在亂墳崗惡瘴中,先天品格不好的。


    四人遮臉的黑帷後,齊齊發出磨牙之聲。


    先坐下那個領頭人看了看其餘石人,從袖下探出石膏色的手,重重叩了叩桌板:“原家既放焰口,開鬼宴,便得照著規矩走!”


    放焰口,布施餓詭同時,會張貼符篆,請鬼差放行,請獄卒開囚籠。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趙鯉並沒有完全照著厲壇儀軌行事。


    但這幾個石人,厚臉皮踏著香灰道來了,趙鯉也得盡到主家的職責。


    四個石人分作方桌邊,將放桌前擺放的條凳壓得吱嘎作響。


    原家院中本還等待布施的零星三四個餓詭,在石人看守在場的情形下,紛紛避走不敢上前。


    見得桌麵空空,一個石人問道:“還不上菜?”


    趙鯉知道它們必出幺蛾子。


    但她也想瞧瞧這幾個石人,究竟能鬧出什麽樂子。


    趙鯉親自掀開蒸籠,在托盤上裝上最後一份供奉飯食。


    方端上桌,一個石人猛抬手,將這些飯食掃到了地上。


    嘩啦啦,盤碗摔了一地。


    菜食滾在青石地上,再吃不成。


    趙鯉立在旁邊,默默攥緊了手中托盤:“這就是幾位的為客之道?”


    看她冷臉,坐在桌邊的石人卻是毫不畏懼:“鬼宴之上,我等為賓客,你為主家,便應取出我等滿意的飯食。”


    另一個石人附合道:“是極,是極!”


    四個實心玩意,在桌邊點頭不已。


    領頭的石人看了一眼林道人喝道:“還不奉來血食?”


    “聽聞黃山村中,添了新丁,軟嫩肥潤,快些蒸了奉來。”


    它們知道林道人,也知道林道人是什麽水準。


    又自覺有鬼宴儀軌保護,因此肆無忌憚得很,威脅道:“若不照辦,這鬼宴永遠完不成,我等永不離開!”


    說道此時,它們終於暴露最終目的——血食!


    卻不知,立在桌邊的趙鯉默默將手中托盤揉成了一團碎木渣。


    在四個石人得意之際,趙鯉忽而道:“你們單知道放焰口布鬼宴的儀軌,卻誤解了一件事情!”


    “鬼宴並不是讓你們對主家隨意索取。”


    “你們隻需吃下飯菜,鬼宴都算完成!”


    至於怎麽吃?


    趙鯉在燈下,和善笑眯了眼睛,喚道:“絹娘,堵門!”


    接著,一線白絲一閃即逝。


    院中灑滿礞石粉,以藏匿趙鯉佩刀的陶缸碎裂。


    感受到主人的憤怒,殺生名刀嗡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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