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男兒膝下有黃金。


    玄澤這價值千金的一跪,誠心誠意獻給趙鯉。


    他不知趙鯉那小鈴鐺的來路,更不知霧中那可怖存在的來路。


    他隻知道,趙千戶空前絕後曠世無匹,竟能役使那種等級的存在。


    微妙的誤會後,玄澤心中趙鯉的厲害程度拔高到了可怖高度。


    聽趙鯉問他怎麽樣了,玄澤手撐了一下。


    但腿軟沒能起身。


    他眼盲,但旁的知覺較之常人十分敏銳。


    方才有叫人破膽喪魂的存在踏霧而來。


    隻是存在,就給他帶來了沉重至極的壓力。


    因而……現在有些手足發軟。


    依舊孝子一般,跪在趙鯉跟前。


    趙鯉一看便知,這娃指望不上。


    她歎了口氣——其實她也有點腿軟。


    但怎麽也不能在手下人跟前露怯。


    她深吸一口氣。


    先前那莫名的排麵,趙鯉隻當是因為城隍爺的注視狀態導致。


    不是她不動腦子思考。


    在係統裝死的情況下,她沒有任何線索。


    隻能發揮想不明白就不想的優良習慣,不叫自己困擾。


    趙鯉暗自緩和一陣後,將佩刀和馬頭鈴都掛迴腰上。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比較簡單——將附了詭物的屍骸,背出地窖。


    那些參與拍喜打生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顧遠解決了。


    除了顧長衛。


    顧遠生在這時代,弑父這種事情輕易不敢幹。


    顧長衛因此留得一命,苟活至昨日。


    可他的好運也僅止於此,已被苦主親自解決。


    據說連一滴血都沒能留下。


    若是尋常詭物,早已散去執念。


    但那詭物依舊盤踞在地窖的黑暗中。


    聯想這可憐女人作為人時,最後的悲慘時光。


    趙鯉大膽猜測,她所求的所執著的,或許並不是仇人的死亡。


    而是離開這黑暗的魔域。


    她畏光受困,那趙鯉就將她帶出去。


    作了這大膽的猜想,趙鯉才會問米通靈,才會引詭歸屍骸。


    她斜眼打量了一下玄澤,倒黴孩子還沒迴過神。


    趙鯉隻得自己親自上陣。


    探出手,扯斷了一些礙事的根須。


    一根鏽跡斑斑的鐵鏈露了出來。


    這便是顧長衛用來鎖住盲妻腳踝的鐵鏈子。


    泥中的鏽鐵鏈纏繞著根須,像是一條匍匐的毒蛇。


    趙鯉揮刀,輕輕鬆鬆將這鏈子斬斷。


    接著,將還帶著泥的屍骸單手提了起來。


    方才還像活人般顫抖的屍骸,到了趙鯉手裏頓時安靜。


    這屍骸很輕,即便包裹著人木的根須,依舊輕飄飄的。


    離開地麵懸空,便簌簌掉下來一些幹癟發黑的蟲屍。


    趙鯉借著蠟燭的綠光,看見這些黑米似的玩意,將手中屍骸抖了兩下。


    她可不想待會背著爬梯子,被這些玩意掉進領口。


    “玄澤,走了!”


    趙鯉輕輕用腳尖戳了一下還跪著的玄澤。


    接著,輕鬆將蜷縮的屍骸扛在了肩上。


    玄澤這才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趙千戶,我來背吧!”


    趙鯉略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下次早點說。”


    “現在不必了。”


    她都扛上肩了,再交給玄澤除了弄髒兩個人的衣裳,別的沒有半點意義。


    “走吧!”


    趙鯉腰間懸掛著殺生刃,自信得很,一揚下巴示意玄澤先走。


    玄澤丟下花鋤,自端著蠟燭在前開路。


    迴到方才趙鯉問米的地方。


    玄澤便見竹筒翻到在地,已焦化的黑米粒灑了滿地。


    他小心的繞過那些沾著晦氣的米粒,率先攀上了爬梯。


    “趙千戶,您小心。”


    他一邊爬梯,一手執燭為趙鯉照亮。


    地窖外,早聽見動靜的魏世,忙拉開地窖門迎接。


    光從頭頂照了下來。


    玄澤手中白蠟瞬間熄滅,隻餘一縷殘煙。


    趙鯉肩扛屍骸,正向上爬。


    肩上屍骸被光照到,忽而一動。


    趙鯉不管她聽不聽得懂,輕聲道:“別怕。”


    “有光了。”


    先天眼盲的盲女,從生到死活在黑暗中。


    日夜被絕對黑暗中的怪影糾纏。


    趙鯉扛著她,仰望從地窖灑進的光束。


    金燦燦的光中,漂浮著顆粒狀的微小粒子,灑在人的身上,驅散了地窖中的陰冷。


    玄澤身手敏捷先翻身出了地窖。


    隨後他轉身,和魏世一齊伸手來接趙鯉肩上的屍骸。


    他兩人一人出了一隻手,將本就輕飄飄的屍骸先提出了地窖。


    魏世隻覺這屍骸外包裹的根須冰涼。


    玄澤卻要敏銳得多。


    屍骸出地窖的瞬間,他聽見了一聲細微的抽泣。


    像是人壓抑許久,卻又不敢放聲哭出。


    他猶自驚駭時,躺在手中的屍骸突然一輕。


    隨著一陣逸散的黑霧,被人木根須包裹的人形癟下。


    簌簌落下無數發黃的砂。


    玄澤麵帶喜意,笑道:“果如趙千戶所說,那盲眼婦人的執念,是離開地窖。”


    他對著還在地窖中的趙鯉說到。


    不意,卻見趙鯉臉色一變。


    玄澤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趙鯉雙手猛地撐住地窖口,雙臂用力,翻上地窖來。。


    玄澤和魏世,這才看見趙鯉腳踝上拽著一隻指節修長的手。


    他們一直注意力在地窖的屍骸上,竟沒發現有東西尾隨著跟上了爬梯。


    趙鯉能感覺到,拽著她腳踝的那雙手的力道。


    趙鯉力氣極大,便是腳脖子墜著一個沉重之物,也沒影響她的速度。


    隻見她翻身而出,拽著她腳踝的東西,也被她帶出了地窖。


    卻是一個‘人’。


    趙鯉握刀迴眸,還要細看。


    先聽魏世不知道罵了一聲什麽髒話,接著被趙鯉帶出地窖的那‘人’抬頭。


    趙鯉一口戾氣梗在胸口,刀再揮不下去。


    悚然之際,地窖中出來的那‘人’鬆開了趙鯉的腳踝。


    轉而來抱她的腰,口中喚道:“阿鯉。”


    趙鯉被‘他’這一聲,喊得生出雞皮疙瘩。


    無措之際,顧家門口傳來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


    “阿鯉?”


    趙鯉木著臉轉頭,在顧家門口看見了沈晏。


    穿著騎裝,眯眼看著這邊的沈晏。


    趙鯉扭頭看了看抱著自己這個,結巴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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