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火樓角樓,昏黃燭光照耀。


    絹娘迷茫的側了一下頭,看向趙鯉。


    方才說話的,就是阿鯉口中那個又高又帥國家棟梁的相好?


    又高又帥倒是不假,但是……國家棟梁?


    絹娘忍不住蹙眉思考,似乎哪裏不太對?


    趙鯉不知絹娘困擾,聽了沈晏的話思考一陣,搖了搖頭:“暫時不必。”


    “事情還沒有惡化到那種程度。”


    孫農在江州府盤踞許久,連江州府百戶都是他義子。


    江州看似很危險。


    但趙鯉沒忘記想走她門路的黃明堂。


    這位知府大人,還有閑情連著兩日宴請飲酒。


    他這樣的人就像是老鼠,對危險應是十分敏感的,他沒跑趙鯉跑什麽。


    趙鯉看向沈晏:“輕易放棄任務,可不好。”


    再有掛在江州城外樹上那一家子,哪怕駱老板取死有道,他的子女不該那樣吊在樹上。


    成為他人祈求強大生育能力的祭品。


    最後一點,趙鯉並沒有說出來怕沈晏擔心。


    但從她經曆多起詭案的經驗看,這種殘暴到極點的祭祀,絕不是第一次。


    這背後,還不知藏著多少血案。


    趙鯉直直看著沈晏的雙眼,半晌沈晏妥協。


    他拒絕不了趙鯉的要求。


    頓了片刻,他柔聲道:“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好嗎?”


    趙鯉笑笑,點了點頭。


    沈晏還要說些什麽,突然一聲雞鳴。


    小信使的夢之種,頓時晃蕩起來。


    “有麻煩……去……瀚海,我很快……”


    沈晏的身形開始搖晃,在藍紫色煙氣消散之前留下斷斷續續的話語。


    ……


    與沈晏短暫的對話,幫了大忙。


    遠處傳來的雞鳴聲象征新的一天到來。


    熬了一夜的趙鯉,命宮戰趁著天未亮先迴驛館,別被人發現。


    自己則是在天大亮後,才大大方方領著鄭連和絹娘等人離開了望火樓。


    慢悠悠走在街上,吃了早點方才迴去。


    在門前,便撞上了一頂轎子。


    轎簾掀開,黃明堂腆著笑臉走了下來。


    “趙千戶!”


    他還是那自來熟的模樣,要是趙鯉是男人說不得就與趙鯉稱兄道弟了。


    “趙千戶徹夜查訪織造坊失火之案,實在辛苦。”


    黃明堂擠出滿臉笑紋,熱情道:“:我準備了江州特色早膳,趙千戶一定捧場啊。”


    言罷,他率先走進了驛館。


    趙鯉知道他來做什麽,但麵上不顯。


    一副沒什麽興趣的樣子,跟在他身後。


    到了堂中,黃明堂提了隻食盒來。


    周圍有人,他並未全部掀開蓋子,隻露了一條縫隙:“趙千戶請看。”


    趙鯉瞄了一眼,本就是裝出來的沒興趣頓時消散。


    獨屬於珍珠的光澤,晃得她眼發暈。


    成陽時,陳知縣送的超標辛苦費,都被她留給了魏琳。


    眼下的趙鯉,依舊是那個身無餘財的窮光蛋。


    真情流露之下,雙眼放光。


    黃明堂長出了一口氣,愛吃就好愛吃就好。


    趙鯉裝模作樣屏退左右,這才探手撚了一枚珍珠在指尖。


    “黃知府,送上這樣獨特的早餐,究竟所為何事?”


    黃明堂還想說幾句場麵話,趙鯉卻打斷道:“黃知府,廢話少說,再客氣我就真以為這隻是早餐咯!”


    她現在可沒功夫和黃明堂在這打太極,隻想盡快打探到有用的情報。


    黃明堂這種官場老油子,被趙鯉的直拳和厚臉皮弄得一愣。


    隨後又舔著臉賠笑:“趙千戶果然率真,下官確有一事……”


    說到正事時,他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


    “宮中貴人生辰,再有皇子大婚,織造司欲要增加機戶頭上的攤派。”


    趙鯉像是什麽也不懂,注意力全在珍珠上,聞言隻是漫不經心反問了一句:“織造司?”


    “既然是宮中需要,那便增加唄。”


    她故意反著說的話,讓黃明堂啞口無言,呆愣片刻他道:“增加攤派隻一句話的事,但……”


    他苦笑起來:“今年江州府兩次水患,織戶們已是苦不堪言。”


    黃明堂像是吃了黃連一般,臉上苦澀得擰出汁子水:“中宮袍服、及瑞王婚禮應用段匹共計七萬。”


    “如何加派,黔首百姓才能湊齊。”


    “且陛下曾有旨段匹減半,若是重複加派,實在是……”


    趙鯉側頭似笑非笑看他:“黃大人倒是體恤百姓。”


    黃明堂坦然搖了搖頭:“趙千戶也看出來了,我黃明堂不是什麽好人。”


    “可我惜命。”


    他道:“隆慶十一年,江州等地處征拖欠綾紗紙劄,稅監劉成奉旨南下催稅。”


    “卻因……辦法不當,引發江州織戶民變,百姓打死稅吏,圍攻衙署。”


    黃明堂說著話時,表情尤帶著畏懼。


    “當時我親眼瞧著劉成,被暴怒的百姓,用織染的棍棒毆打成泥。”


    那時他就已經是江州知府,那一幕是黃明堂一輩子的噩夢。


    咽了口唾沫,他心有餘悸道:“現在在沒有劉成。”


    “這加稅的事情,落到下官身上。”


    其餘人等逼著他上前擋箭。


    他不想死,不想死得那般慘,還留下千古罵名。


    黃明堂說話時,聲音還在顫抖。


    趙鯉仔細打量著他,想要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些蛛絲馬跡。


    “那麽,為什麽不去求孫公公?”


    沒有發現異常,趙鯉終於說到正處:“孫公公想來體恤百姓,且在民間極有名望。”


    “陛下也信賴孫公公。”


    “聽聞,孫公公此前上書,請陛下將江州織造段匹減半。”


    趙鯉提到孫公公時,瞧見黃明堂明顯的哆嗦了一下。


    “為何不去求孫公公,反倒求到我來了?”


    趙鯉一連串的逼問,讓黃明堂不適的向後仰。


    尤其提到孫公公時,黃明堂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露出畏懼又作嘔的表情。


    他屁股在凳上挪動了一下,抬頭看向趙鯉:“其中有些隱情。”


    黃明堂斟酌著厲害關係:“孫公公……並不像旁人所想那般淡薄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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