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亮起的火光,好似混沌鴻蒙中第一絲烈陽光照。


    霎時破開黑暗。


    一人站在考場之外,衣上飛魚刺繡光澤流淌。


    趙鯉沒得由來的心中一鬆。


    是沈晏。


    沈晏背對,手中長刀舞動。


    一路經曆,沈晏身上佩刀上也沾染人命數條,雞命無計,煞氣逼人。


    刀刃切入黑霧,小如蟲蟻的倭國神明便劈啪炸成一團小火花。


    而後這些小火花匯聚成火,竟纏繞在沈晏刀上。


    火光過處,黑霧盡數避讓。


    趙鯉竭力探頭去看,便見鄭連正被宮戰按倒在地。


    宮戰手裏拿著一隻皮酒囊,正在給鄭連衝洗耳朵眼睛。


    抹下蚊似的‘神明’,丟在地上踩了。


    每一腳下去,哢嚓哢嚓,伴隨著細細的慘叫。


    而沈晏身邊,阿詹和田齊護在左右。


    他們各拎著一個酒囊,口含烈酒衝著點燃的火折子噴出。


    這些倭國神明本身的也是上佳助燃劑,火光一閃即化為黑灰。


    再有沾染無數雞命的佩刀上,熊熊燃燒的烈火。


    支援而來的靖寧衛,個個身穿魚服,刀身火光纏繞。


    燃著烈火的刀,電蚊拍一樣亂舞。


    倭國‘神明’劈啪炸裂的聲音,一時間竟蓋過了細碎嘈雜的呢喃。


    沈晏側首望了一眼趙鯉,便是他臉上也有一些被啃咬的痕跡。


    見趙鯉好生生坐在那,心裏倒是慶幸。


    確認了她的安全,沈晏微微頷首,便帶著田齊阿詹等人前去祭台方向。


    趙鯉遙望他的背影再次沒入黑霧,深吸一口氣,將視線轉移迴眼前的試卷。看書喇


    愕然發現,眼前隻寫了個名字試卷正散發淡淡金光。


    再一看,擺放在西南角的水鍾已經重新記時。


    原是第一題應答結束。


    不隻趙鯉,所有人眼前的試卷,都化作一陣金光。


    這些金光又化為字符。


    字符有些稍微光亮,大部分卻格外黯淡。


    畢竟這種情形,還能認真應試的當真是少數。


    絕大多數人都無心應答。


    趙鯉留意到自己隻寫了一個大名的卷子尤其顯眼,光澤淡得好似透明。


    漫天跳躍的金色字符,繡樣一樣,黏在籠罩考場的光膜上。


    光膜一顫,金色凝實幾分。


    趙鯉一怔,如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這考城隍之試的真正含義。


    是考城隍,是爭奪城隍神力,是爭奪正統。


    也是以真壓假。


    卜部氏想叫那些莫須有的神代倭文成真。


    大景便以正統漢文壓正。


    趙鯉想通關節,立時高喊:“沈大人,背書,以漢文壓倭文!”


    其餘人等沒理解趙鯉的意思。


    護衛在沈晏身邊的田齊也沒明白。


    他正沉浸在滅殺蚊蟲般的快感中。


    刀鋒舞動過,便空掉一片。


    再者這些玩意的身份,屠殺時給人帶來心靈層麵的爽感。


    尤以田齊感覺最盛。


    他手中火刃舞得正歡,便被沈晏一手按住肩膀。


    “傳令全員,背誦千字文。”


    沈晏電光火石間,明白了趙鯉的意思。


    當年魏山手抄千字文,被沈老太爺用給孫兒啟蒙。


    長大後,沈晏又以千字文為啟蒙教材,在靖寧衛掃盲。


    世間因果,玄妙至極。


    在場靖寧衛,包括沈小花和沈白兩個小動物,若讓他們背其他定是沒戲。


    但千字文,他們熟啊。


    命令一層層傳達。


    雖不解,但沒人反駁,朗聲默背起來。


    這種情形,不會有人覺得沈晏在拿他們開玩笑。


    這時下這樣的命令,定然是他道理,老實照做便可。


    扣月錢罰抄喂出來的記憶,尤其深刻。


    靖寧衛個個手上刀亂舞,嘴巴一點不帶停。


    相比起靖寧衛,霍宗帳下軍士,便紛紛麻爪。


    便是將軍霍宗,也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背不出。


    他不解其意,想要詢問。


    卻見那些黑霧,沒頭沒腦的亂撞。


    細小麵具上的字符顫動,不穩定地搖晃起來。


    轉了兩圈,消散成煙。


    連天空鉛雲中還未脫出的巨大黑影,都因麵具上字符顫動而忽明忽暗。


    一些本已從雲中掙脫了一半的黑影,重擠入雲中。


    “彼其娘之,有奇效啊!”


    霍老將軍軍帳立身,說話沒個顧忌。


    感慨一聲後,不由看向灰頭土臉的身後將士。


    恨鐵不成鋼:“看看人家,看看你們!”


    霍宗帳下水軍,一個個閉口不敢說話。


    外麵異狀,逃不過趙鯉的眼睛。


    見沈晏明白了她的意思。


    趙鯉也換了一種心態。


    外邊再怎麽麻煩她也脫不了身,倒不如多寫幾個字,能盡一份力便盡一份力。


    她重新看眼前的試卷,想看又出了什麽題目。


    眼前卻隻有白紙一張。


    自由發揮?


    趙鯉先是一怔,隨後一喜。


    這個她就會了!


    讓她寫出錦繡文章,比殺了她還難。


    可做文抄公,名著名言搬運,這題她會!


    同樣交了白卷的趙開陽,緩過一口氣。


    抬眼看見趙鯉奮筆狂書,便是他現在身體虛弱,也是一呆。


    他看得時間長了,趙鯉扭頭惡狠狠瞪來:“看什麽看,快寫,再交白卷我剁了你。”


    她發了狠圖多,字跡潦草醜陋得難以直視。


    但內容卻都是精華。


    末了還分心對宮戰道:“宮百戶,通知沈大人,照計劃行事。”


    雖中途出了波折,可現在已經拉迴了正規。


    宮戰聞言,領著倒黴催的鄭連快步離開。


    ……


    “二位無事吧?”


    沈晏親自攙扶起玄虛子和林著。


    方才混亂,林閣老還死死抱著一個祭祀用的玉圭。


    胡須都被咬禿了半截。


    又經曆一次天災似的大場麵,他麵色慘白。


    也不似他朝堂罵人的模樣,緊緊抓著玉圭,半靠在沈晏身上。


    緩了口氣,他急聲道:“那邊如何?阿鯉和阿陽?”


    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沈晏知他關心後輩,點了點頭道:“他們無事。”


    林著像是被抽了一口氣般,整個鬆懈下去:“那便好,那便好。”


    看祭台混亂,儀式用品許多被推翻在地。


    同樣去了小半條命的玄虛子,強撐著指揮恢複祭台。看書溂


    天上烏雲壓頂,雲中之物暫停了動作。


    雙方都進入短暫的和平。


    時間推進,趙鯉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後世流傳的千古名篇。


    大景的曆史在漢末發生了偏移,這個世界也有很多絕豔驚才之人。


    卻沒有李太白,沒有王陽明。


    看水鍾計時將到,趙鯉頓了頓,提筆寫下橫渠四句。


    最後一筆落下,水鍾最後一滴計時的水滴將落。


    團團濃雲之中,一個腹部高隆的人類婦人,被濃霧托起。


    她雙眼蒙著一層翳殼,在羊水破裂的瞬間,呢喃道:“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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