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在狹長的地底通道中迴響。


    像是悠風過隙,叫聽者生怖。


    這慘叫中,夾雜著討饒之聲。


    叫一眾被轉移到這地下的人,渾身汗毛直豎。


    尤以經曆過詭事,從原本無神論者,迅速轉向迷信的某些人。


    趙開陽坐在香灰圈中,所在之處,是一個人工開鑿的洞穴。


    周立的柱子,支撐起不算高的頂棚。


    潮濕又陰暗,隻有幾隻火把照明,環境絕算不上好。


    從頭上滲下來的冰涼水滴,啪嗒一下掉落在趙開陽的後頸。


    讓他渾身一激靈。


    隨即,他又覺得這種事情很丟了臉麵。


    看著守在入口前的靖寧衛,想要出言抗議。


    隻是他左右扭頭,想找一個共同發聲的人時,便是一愣。


    瑞王殿下,生性喜潔,在前些日子一場莫名大病後,更是變本加厲。


    連他們尋常私服秦樓楚館尋歡的活動,都不再參加。


    還得了隨時隨地需要伺候著洗手的毛病。


    但就這樣一個人,現在卻是不吵不鬧的尋了一個安靜處。


    這裏環境惡劣,也不知是不是沈晏故意,隻命人給了幾卷草席子。


    瑞王殿下也不抱怨,卷著一張草席子,蜷縮一處。


    活像是橋頭討飯的花子。


    仔細看看,似乎還在發抖。


    趙開陽越來越看不懂自己這準妹夫。


    若不是念及這位的身份,他心裏隱秘的還有些嫌棄。


    不知原本坦蕩君子的瑞王殿下,為何變成如今模樣。


    趙開陽深吸一口氣,又扭頭看向同在一屋的兩個朝中重臣。


    屋中有一個簡易香案,供奉狴犴。


    黃禮黃大人,正撅著屁股,對著狴犴像磕頭祈禱。


    趙開陽忍不住皺緊眉頭。


    如此模樣,實在不堪。


    他又轉移視線,便見自家外公林著,正盤坐在一張草席上。


    像是在默書一般,口中默念。


    趙開陽這才心中一定,外公林著一直是他學習效仿的對象。


    見林著盤坐的草席,被打濕得潮乎乎,趙開陽走到看守的靖寧衛前。


    這裏除了黃禮,都是社稷之臣,如此待遇實在不堪。


    厚顏無恥而不自知的趙開陽,還未開口,便被一把刀鞘阻攔。


    趙開陽認出,這是沈晏的親信侍衛長詹佑。


    詹佑官職不高,但是任誰也不敢輕易對他甩臉子。


    當初五城兵馬司,趙開陽挨打就是詹佑親自行刑。


    事後趙開陽除了時常腰眼泛酸,房事不濟,相比起走路瘸腿前途盡毀的同窗,倒是輕了許多。


    以為阿詹當時手下留情。


    趙開陽收斂了一下怒氣,客氣拱手道:“屋中濕寒,瑞王殿下身份貴重,我外公年事已高,還請多給些禦寒之物。”


    趙開陽口中的人,換做旁的侍衛必是轉身就去尋禦寒之物送來。


    但阿詹隨沈晏久,狠辣起來六親不認更不必說什麽權貴。


    抱臂看著趙開陽,彈舌嘖了一聲:“沒有!”


    趙開陽一滯,隨即心中生出無限羞惱。


    正待發作,卻聽身後一陣腳步聲。


    卻是林著。


    從前看外孫趙開陽龍章鳳姿。


    隻是破出某些迷霧後,便發現這個外孫如他爹娘一般擰不清。


    此時外邊喊殺之聲不絕。


    柱石必要擔心外邊戰局,關心相鬥的士卒安危。


    自私狹隘如黃禮那老匹夫,也擔心自身安危,拜神求安。


    但他這好外孫,卻隻關心環境濕冷。


    便是嘴上不說,其實出頭隻為討好諂媚。


    林著實在受不了黃禮那揶揄的笑,摩挲著袖裏藏著的護符,起身來打圓場。


    “請問外邊戰況如何?”


    林著頓了頓問道:“你們趙千戶呢?可是在戰場上?”


    他的擔憂並未遮掩,阿詹微微挑眉。


    涉及趙鯉,他便不好強勢。


    張了張嘴,還是道:“趙千戶無事,每半個時辰都會傳訊迴來,報告自己的位置。”


    “目前……無事。”


    聽了阿詹的迴答,林著心中稍安。


    在趙開陽莫名的注視下,商量道,他們可否出去觀戰。


    他這樣好脾氣,阿詹反倒不適應。


    猶豫了一下,點了頭,領著屋中四人來到一處。


    從這處,可以安全的看見下方戰局。


    洞中光線昏暗,隻見火光閃爍。


    林著一把年紀,但眼神不差,一眼看見,弩箭插秧似的掃射。


    伏屍無數,其中有許多穿著靖寧衛的製式魚服。


    靖寧衛竟在內鬥。


    看出他們的驚訝,阿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清理門戶而已。”


    他與其平靜,卻叫人聽著憑空生畏。


    嗅到血腥味,瑞王像是過敏一般,站在遠處不肯上前。


    趙開陽見得滿地死屍,也退開兩步。


    隻林著和黃禮,到底撐得住,旁觀到下方殺戮落定。


    腳步聲橐橐,魯建興抓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人迴來。


    揪著著女人的白色長發,就像在提一隻兔子。


    沒有絲毫憐憫之心,,要將她捆入頂端鑄有狴犴像的鐵籠之中。


    他這粗糙又野蠻的手法,讓一旁的趙開陽忍不住道:“靖寧衛竟對女人動手?”


    魯建興腳步一頓。


    他方才既要領人設伏,又要領人截斷後路好甕中捉鱉。


    廝殺許久,渾身血氣未散。


    半邊身子都沾著敵人的血,胳膊上刀上胡亂幫著繃帶。


    方下戰場,卻被人問為何對女人動手?


    腦子裏莫不是豆腐渣?


    也就是在這的是魯建興,換做宮戰早飛起一腳教趙開陽做人。


    但他迴頭看來時,不善的眼神還是讓趙開陽自覺失言。


    為了找麵子,還想強撐說什麽,被林著攔住。


    不能再讓這外孫丟人現眼。


    魯建興這才移開視線,和周圍校尉配合,將昏厥的覡姑身上,尤其袖中零碎全部搜出。


    包括,但不限於那個施術的心髒,一袋子的骨灰香粉。


    還有一個小小的,摩挲出玉石光澤的嬰孩顱骨。


    還摘下了覡姑貼身掛著的東西。


    是一個禦守護符,上繡具有明顯異國風的青海波紋。


    這種紋飾,在大景有且隻有在倭人身上出現。


    魯建興等人,早知脈絡,並未多驚訝。


    林著和黃禮卻是稍一聯想,麵色大變。


    隻瑞王和趙開陽,認不出這是什麽,故而腦袋空空毫無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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