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浸泡在汙穢的血水之中,耳畔是細聲的呢喃。


    耳旁呢喃的聲音很熟悉,他記不清究竟是誰。


    哪個賣魚佬會認真去記,自己宰殺的魚長什麽模樣,叫什麽名字。


    曾經他也會在噩夢中,聽見這樣的唿痛聲。


    隻是後來漸漸麻木。


    又見金銀綾羅,他開始慢慢習慣且享受。


    玩弄踐踏生命,能叫他們這些生活在底層的漁民,獲得大權在握的快感。


    在大景,在成陽,他們是背脊朝天的犬馬牲口。


    在這與世隔絕的孤島上,他們卻是掌權者。


    隻是得意和快感,在此刻戛然而止。


    曾經被他們欺壓淩虐的對象,從地獄爬迴人間。


    專門負責采珠的水生漁村村民渾身顫抖。


    他的每一寸皮膚,都浸泡在粘稠的血水裏。


    平常海中來去自如的水性,派不上半點用場。


    數隻腐朽冰涼的手臂,將他牢牢的束縛在池底。


    他張開眼睛,汙穢的血水刺得眼睛生疼,什麽也看不見。


    想要唿喊,口鼻湧入的俱是腥臭血水。


    他拚了命的,想要掙開束縛。


    但劃動的手腳,被無數纏上來的東西裹住。


    一張臉貼了上來。


    像是剛剛死去的雄性鮫人,卻又不太像。


    聚合的五官上,柔和了無數死去鮫人的特征。


    那臉貼近過來,黏在了水中村民的額頭。


    額角相貼的瞬間,還在因汙血嗆進肺部而痛苦的村民一頓。


    下一秒,他雙眼滿是血絲,在血水之中長大了嘴巴。


    疼——


    好疼——


    曾經他對鮫人們所作的一切,所造成的的痛苦,都聚合於不腐骨中。


    一次性反噬重現。


    他們曾經得意揚揚使出的手段,現在悉數還諸彼身。


    鮫人們在折磨的過程中,流出帶丹砂的鮫珠。


    劊子手四肢痙攣浮在血池之中,暫失去了神誌。


    醬色汙血翻湧。


    沉浮其中的無數殘肢、碎肉因怨念而糾結粘合。


    在水中形成一個身軀龐然的未腐骨怪物。


    這醬紅肉塊亂七八糟生著無數的手和殘碎的半身。


    好似有人惡作劇,將未完全剁碎的殘肢,加了澱粉揉合成一個巨大的肉丸。


    甚至淋上了黑紅醬汁。


    還處於失神狀態的水生漁村村民,額頭與肉丸上的一張臉粘連。


    隻這短短一瞬,相連處已經融化又粘在了一起,相接處是肉質樹狀經絡。


    一些花朵一樣的殘肢,想要繼續擁住這個穿著圍裙的劊子手。


    將怨恨和痛快加倍奉還。


    不料一隻帶著蹼的慘白手臂探出,在觸到劊子手的脖頸時,被狠狠燙了一下。


    燙處立刻腐蝕出見骨的大洞。


    劊子手脖子,紅線係著的魚骨吊墜滑落出來。


    水池中,鮫人殘肢聚合的殘肢十分畏懼這東西。


    紛紛縮迴了手臂。


    額頭還粘連在肉塊上的劊子手,得了半分的清醒。


    他滿臉都是汙血,劇烈喘息著,張開眼睛。


    像是一粒粘在人褲腿上的蒼耳。


    左右景色掠過,身體隨著移動的肉塊而晃動。


    他充血的眼睛迅速地左右轉動。


    他手腳亂抓卻發現自己連頭骨都跟這肉塊長在了一起,掙脫不得。


    融化卻又重新粘連的額頭,是唯一受力點。


    一邊慘嚎一邊隨著移動的肉塊,爬出地底屠房。


    於大雨中,朝著島上的水生漁村村民們爬去。


    ……


    與世隔絕的孤島上,環境堪稱惡劣。


    常年籠罩在陰雲之中。


    來這的長生漁村村民,大多都是奔著錢財而來。


    他們通力協作,男人們折磨鮫人采收鮫珠,女人們則是織網捕魚,做做家事。


    如果不看他們所行惡事,倒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平靜。


    大雨嘩啦啦地下,老福的妻子春娘氣悶坐在一張破草席上,手裏縫補著衣裳。


    昨日,她丈夫搞出來的野種斬尾,她沒有去看。


    聽著丈夫的意思,還很希望那孽種活下來。


    其實不止是老福,春娘知道,整個水生漁村的男人,都希望能有一個斬尾後活下的後代。


    那種砍斷了尾巴,又生出怪異雙腿的雜種怪物,力大無窮。


    就像,村長家的阿鮫。


    村長便是借著阿鮫,在這孤島上頤指氣使。


    這樣不準,那樣不許。


    村中男人早有不服,因而都偷摸著想要弄出那樣一個後代。


    春娘歎了口氣,將手裏縫著的衣裳湊到嘴邊,咬掉線頭。


    其實她並不想丈夫老福去做那樣的事情。


    老福嘴上雖咒罵,但春娘曉得,村中男人都是樂意淫弄那些魚尾鮫人的。


    每次都弄得一身魚腥味。


    睡在她身邊時,鼾聲饜足又快活。


    春娘時常咬著被角暗自生惱。


    隔壁的寡婦,報複性的去尋雄性鮫人。


    可春娘哪裏敢那樣做,她怕被吊死在礁石上,屍體隨著海風晃蕩。


    想到此,春娘打了個哆嗦。


    她不敢再瞎想,小心地折起手中衣衫。


    這是她給兒子縫製的中衣。


    春娘大兒已經十四歲,早晚得來這島上發財。看書喇


    島上潮濕寒冷,得給他備下衣衫。


    再兩年,兒子應能采得許多鮫珠,到城中富貴一生,再不必吃苦。


    隻盼到時兒子別跟島上的叔伯學壞了才好。


    想到此,春娘憂心地蹙眉。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春娘的焦慮。


    啪——


    門被大力撞開,朽爛的門頓時歪到在一邊。


    春娘先是一驚,看清來人是渾身濕透的老福後,頓時不滿。


    “島上木料金貴,弄壞了靠什麽遮風擋雨?”


    她不滿丈夫那斬尾的孽種,沒好氣絮叨,一點沒注意老福臉上極致的驚恐。


    “快走!”


    老福上前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走?”


    與世隔絕的日子,讓春娘反應遲鈍:“走哪去?”


    老福來不及解釋,拖著她往外走。


    莫不是官軍找來了?


    春娘時常做這樣的噩夢,猛地一驚,甩開老福的手。


    “要走也要拿上東西。”


    她狂奔進屋,在床下翻出一個裝滿海砂的罐子。


    砂裏埋藏著十來枚分得的鮫珠。


    老福衝進來,看見春娘拿著包袱皮,還在收拾細軟,頓時大怒。


    上前給了她一大耳光。


    “什麽時候了,還要這些?”


    “走,我們去村長那,那裏有東西,可以保護我們。”


    老福說著,特意將春娘脖上掛著的魚骨吊墜翻了出來。


    兩人胸前一模一樣的魚骨吊墜,掛在衣衫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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