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宅子,陷入詭異的安靜。


    趙鯉盤坐在地上倒氣,一手按著後腰。


    田齊看這她後腰那個碩大的腳印,冷汗如瀑。


    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


    “趙千戶,真……沒事?”


    田齊很清楚自己踢出去的力道和角度。


    他走沙場作戰的路子,踹人時都挑著最薄弱致命處。


    踹在人身上,便是渾身腱子肉、壯如熊的漢子,也得傷到骨頭。


    田齊實在不敢想象,趙鯉那小身板吃了這一腳,會是什麽後果。


    立在旁邊伸手想扶,又不敢動。


    隻彎著腰,看趙鯉的頭頂。


    心中想著要不要先寫好遺書。


    這時趙鯉總算緩過了氣,看田齊記得團團轉,衝他擺了擺手。


    “無事!”


    這種情況下的誤傷,責任大半在她自己。


    趙鯉心裏門清,灑脫道:“田百戶不用擔心,沒事!”


    聽她這樣說,田齊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更加緊張:“趙千戶,您先躺下,別亂動!”


    趙鯉這活蹦亂跳的模樣,反倒更讓人有些害怕。


    田齊在房中梭巡,想找點東西製個簡易擔架。


    就在此時,平躺在地上,滿臉鼻涕眼淚的宮百戶,口中哼了一聲,悠悠轉醒。


    他先是直勾勾看著房頂愣了會神,然後一個激靈坐起來。


    “老田!”


    他中招前念著老田,現在也還記掛著。


    看見旁邊的田齊,先是鬆了口氣。


    待看見旁邊的趙鯉,頓時打了個顫,隨手抓了身邊的小凳子砸了過來。


    趙鯉捂著腰,看他凳子砸來,心一跳。


    想要閃避,隻是抬手欲擋,就扯到腰上傷勢。


    幸而田齊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在半空將宮戰砸來的凳子抓住。


    “宮戰!瞎狗眼了,這是趙千戶!”


    田齊一邊說,一邊背對趙鯉擠眉弄眼。


    宮戰這才醒悟過來。


    所以,那個在連家的紙人,就是趙千戶?


    這姑娘怎麽那麽損呐。


    他心中腹誹,卻急忙道了個歉:“對不住趙千戶,屬下實是不知。”


    趙鯉這才放下擋在臉前的手。


    還能因為這個發作人不成?


    便道:“沒關係。”


    見趙鯉好似真不在意,宮戰這才鬆了口氣。


    他想到些什麽,立刻彎腰去看自己的腳。


    見一雙大腳板完好無損,這才籲了口氣。


    抬袖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


    嘴裏罵罵咧咧。


    趙鯉扶著腰,想要站起來。


    但被田齊攔住:“趙千戶!你切莫亂動!”


    田齊怕她上了內髒,哪敢讓她站起來,急喚宮戰來幫忙。


    宮戰不明所以,還道趙鯉是為了救他們受了傷。


    急忙撐著坐起來。


    甩著沒了指甲蓋,火辣辣疼的手,來幫田齊扶人。


    一邊問道:“老田,你也被拖入了幻境?”


    “是趙千戶救了我們嗎?那……徐玉解決了?”


    提及徐玉,房中不由安靜下來。


    房中討死鬼毫無疑問就是徐玉,但照舊這一切的,又是誰?


    田齊、宮戰兩個軍中出生的大老粗。


    從前他們多少是有些大男子主義的。


    現在親自經曆了這些事情。


    他們開始思考一些,從前不會去想的事情。


    宮戰麵上悵然,猶豫問趙鯉道:“請問趙千戶,那女子可是去往輪迴了?”


    趙鯉頓了一頓。


    被討伐誅殺的妖詭究竟是魂飛魄散,還是超渡往輪迴,這事誰也說不清。


    趙鯉隻道:“我不知她能不能輪迴,但她已從無盡的痛苦中解脫了。”


    討死詭等詭物的可憐之處在於,它們在勸誘旁人去死時,自己其實也不停的在那種可怕的輪迴中掙紮。


    那些絕望一遍遍重演,怨氣日益加重。


    這也是為何討死鬼可怕的原因,它們具有極大可成長性。


    痛苦、絕望,都是它們成長的養分。


    再有重要的一重。


    無論徐玉生前是怎樣一個人,在她斷氣的瞬間,徐玉就已經迎來了終結。


    新生的詭物,無序混亂,不能再算是徐玉。


    詭物無心,絕不是簡單的說說而已。


    趙鯉見宮戰田齊臉色都不好看,還是安慰道:“這樣也是一種解脫。”


    聞言田齊倒是還好,宮戰麵上露出憤憤之色。


    “早知道便不該燒掉徐芸的上吊繩!”看書喇


    他後悔道:“這樣的結局,她太輕鬆了。”


    趙鯉被他們扶著,靠在牆上,聽了宮戰的話,失笑搖頭:“宮百戶想岔了。”


    “徐芸是徐玉的第一個下手對象。”


    “你們在幻境中經曆的全部絕望,她都會重曆。”


    “從最終結果看,徐芸是絕望自盡的。”


    趙鯉話說到這份上,宮戰雖心中遺憾,但還是心氣順了些。


    和田齊配合,將梁上上吊繩砍斷燒掉,以絕後患。


    田齊從隔壁房間尋來火盆,上吊繩覆了朱砂,在盆中燃燒。


    火焰跳躍在昏暗的屋內。


    田齊仔細觀察趙鯉,見她確實無大礙,這才安心下來。


    宮戰甩著手喊疼,斜了一眼趙鯉後,小心開口問道:“趙千戶,不知道那曾先生還有徐家,現在在哪?”


    宮戰不像田齊,現在他腦袋裏塞滿了複仇的小點子。


    聞言,田齊也表示關注。


    幻境雖然一番殺伐,但現實這些人還活蹦亂跳,到底不圓滿。


    趙鯉不必看都知道他們想幹嘛。


    她自己在查清楚事情後,都生出過吧這些人全剮了的念頭。


    更何況這兩位親曆者。


    趙鯉道:“這些人都扣在了營中。”


    皇帝隆慶五年便下令禁止裹腳,曾先生唆使他人裹腳一事證據確鑿。


    再有之前為了名利抨擊朝廷的胡話,隻要想查,曾先生這樣的人將他正大光明碾成泥,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徐家老爺子和徐家兄長,也是裹腳一事的幫兇,更有打傷至大夫死亡在後。


    樣樣種種,甚至不需要發動靖寧衛鷹犬的構陷,就能名正言順的收拾他們。


    “這樁案件,就交由兩位處置。”


    雖說小小裹腳案,幾個平頭百姓,出動江南道兩大百戶,實在過於誇張。


    但不叫這兩人處置,隻怕他們也不甘心,隻有肯定想法子介入。


    現在,趙鯉相信這兩人一定是掃裹腳陋習的急先鋒。


    聽見趙鯉的話,田、宮兩大百戶的黑臉同時掛上猙獰之色。


    “江南裹腳陋習一直存在,從前是我等失職不上心!”


    宮戰拱手應承差事的同時,麵上滿是戾氣:“此後隻要我宮某人還在一天,必竭盡全力清掃此歪風陋習!”


    他認真道。“若是做不到,趙千戶請取我項上人頭!”


    田齊雖未說話,但臉上的神情也是極其認真。


    趙鯉靠著牆輕笑出聲:“好,有勞二位還大景萬千女子一片清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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