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因為喘不過氣而變得青紫。


    一雙細長的眼睛眼白發黃,嵌在臉上,看人的時候如同一隻沒吃飽的老貓。


    徐玉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但,比她更慌亂的,是困在她身體裏的宮戰。


    即便現在記憶模糊,智力還在。


    並且他也是一個男人。


    他床上那個病癆鬼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紅燭搖曳,宮戰隻覺得兩股戰戰。


    他已經體驗過女人來葵水的冷痛,還得跟著體驗洞房破瓜,跟個男人睡?


    不知自己是得罪了哪路邪神的宮戰,像是絕望的囚徒,關押在徐玉的身體裏。


    “放我出去!快點放我出去!”


    比起裹腳那樣肉體的痛苦和折磨,當前這種什麽都掌握不住的無助感,徹底讓宮戰絕望。


    他難道會在這裏困一輩子?


    跟這個病癆鬼圓房,再生一個小病癆鬼?


    在宮戰無助的喊聲中,他聽見坐在床上那個男人冰冷的對徐玉說:“過來!”


    ……


    長寧村


    熊弼咽了口唾沫。


    “宮戰這犢子,我從來沒見他叫得這麽慘過。”


    這喊聲慘烈得叫他都心有餘悸。


    那些被訓斥的靖寧衛全都離開了大帳。


    帳子中央隻剩一張桌子。


    上麵活動著兩個小紙人。


    其中一個安靜無聲,另一個卻是在桌上掙紮打滾,實時發出一聲聲慘叫。


    “不要裹腳!”


    小紙人用宮百戶的聲音一邊喊,一邊滿桌滾。


    “走開,我不要洞房!”


    趙鯉聽得慘烈,也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


    一般來說,鬼遮眼和鬼遮耳,是最討死鬼害人最常見的方法。


    這類詭物,會將受害者拖入幻境,讓受害者絕望之後,選擇投繯自盡。


    趙鯉知道殺入最後決賽圈的兩個百戶一定會遇上這一遭。


    但裹腳就算了,還洞房?


    那個吊死的女子徐玉,到底給了這兩個大男人什麽幻境,讓他們絕望?


    趙鯉也不是什麽魔鬼,要看兩個大男人裹腳受摧殘。


    她正想提議,可暫停演習。


    一直躺著不動的那個紙人突然簌簌顫抖起來。


    這是趙鯉祭練的田百戶紙人。


    “不一樣大小!”


    小紙人呢喃著,聲音中滿是壓抑的痛苦和暴躁。


    大帳中趙鯉、沈晏和熊弼,同時被他與宮戰相反的反應吸引。


    隻見躺著的小紙人越抖越厲害。


    他嘴裏的喊聲也越來越大:“右腳大了!”


    “死老太婆,聽見了嗎?迴來,右腳大了!”


    趙鯉一愣隨即忍不住歪了一下頭。


    連沈晏都暫時擱下了看著的縣誌,衝著田百戶的紙人微微挑眉。


    隻有熊弼露出痛苦神色:“田齊這混蛋!這時候還犯老毛病!”


    趙鯉彈了一下舌頭,卻整個人精神起來。


    有時候,有大病也是一種好事!


    說不得田百戶不必中斷演習去救援。


    趙鯉的判斷頗為準確。


    田百戶的小紙人越抖越厲害,站在旁邊都能聽見紙人顫抖的聲音。


    趙鯉忍不住聯係自己藏匿在徐家房梁上的紙人。


    徐家窄小的廂房中,隻有妝台前一根蠟燭照亮。


    積著灰塵的地麵,橫躺著兩個人。


    兩人都雙目圓瞪。


    蒙著翳殼的眼睛圓溜溜瞪著房梁。


    其中一人牙關咬緊,正發出暴躁的低語。


    而一人卻是發出驚恐的叫聲:“不要,不要!”


    在這幽暗的房中,還有一個素衣女人坐在妝台前。


    她背對銅鏡,雙手放在膝蓋上。


    端正坐著。


    長發披散在肩頭。


    沒有一點表情,看著地上橫躺的兩個人。


    地上宮百戶陷於幻境中的慘叫和絕望,成為詭物的絕佳的滋養養分。


    端坐在妝台前的女人,慘白的嘴角緩緩勾起。


    ……


    “過來!”


    坐在床上的男人,咳嗽著對徐玉命令道。


    他悄然藏起咳出血的手帕。


    衝著徐玉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掌。


    “別過去!快跑快跑!”


    宮戰大喊著。


    徐玉也是畏懼的,隻是兩人畏懼的東西不同。


    宮戰畏懼於未知的恐懼,還有不知何時能解脫的絕望。


    而徐玉卻是畏懼於冰冷的現實。


    坐在床上的男人,看著和她爹爹一樣老。


    看她時冰冷像是看物件牲口的眼神,也是一模一樣。


    這就是她的丈夫,她未來人生的支配者嗎?


    徐玉露出畏懼神色,沒有第一時間迴應。


    便被一雙鐵鉗子似的手,狠掐了一把。


    王家秀才的老娘年輕寡居,用這雙手獨自養大兒子,是她最驕傲的事情。


    現在她這雙手,掐在徐玉的腰間軟肉上,狠狠一擰。


    對付上一個媳婦的經驗告訴她,掐這最疼。


    “真是個喪門星!耳朵聾了嗎?”


    老婦的嗬斥伴隨著劇痛響起。


    徐玉猛然迴神。


    她沒有喊疼沒有閃避。


    這疼痛讓她迴到現實,她急忙搖晃著去倒茶。


    走得急了,小腳生疼,裙擺晃動。


    這一幕落在床上的王秀才眼中,他喘著氣,眼中閃過不喜。


    媒人說媒時,說過是個有規矩的。


    現在看來,到底小門小戶出身,儀態差,縮手縮腳上不得台麵。


    等徐玉搖搖擺擺抬來茶水,他才冷然道:“誰叫你這樣給夫君奉茶的?”


    徐玉雙手端著茶盞,茫然抬頭。


    還未出聲,便被旁邊的老婆子硬按著跪了下去。


    膝蓋嗑在地上,咚的一聲。看書喇


    徐玉吃痛,險些丟了茶盞。


    抬頭便看見丈夫和婆婆居高臨下的眼神。


    “我隻教你一迴,在有頭有臉的人家,妻子給丈夫奉茶要跪著!”


    王秀才的娘親其實哪知道大戶人家什麽樣子?


    她的倒黴兒子一把年紀才熬出頭,中了個秀才。


    剛中秀才放縱得意了兩天,便得了癆病。


    沒有接著考試,家中錢財全填進了藥罐子。


    但這些都不妨礙這老婆子胡亂教導新婦。


    徐玉不知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但也哆哆嗦嗦的抬高手,捧了茶去。


    王秀才就著茶水飲了一口。


    看向他娘親。


    王秀才的娘這才露出點笑模樣,伸手扶起徐玉:“兒媳,不是婆婆要為難你,隻是我們這樣的家庭規矩就是多。”


    徐玉懵懂點頭。


    看她這懦弱的樣子,王秀才的娘眼中閃過一絲莫名。


    “你也瞧見了,你夫君身體不好,今日便先不圓房了。”


    徐玉聽見這消息,莫名鬆了口氣。


    在她身體裏的宮戰則是猛地長舒一口氣。


    “不過……”


    王秀才的娘話音一轉道:“不過我們得了一個偏門方子,對我兒的身體好。”


    “隻要用了這法子,說不得就能好轉起來,你希望自己夫君快點好起來嗎?”


    不待徐玉迴答,王秀才的娘道:“隻是這個偏門藥方,還需要媳婦你好好配合!”


    王秀才別開頭,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有辱他讀書人的斯文。


    老婆子卻湊到徐玉耳邊,對她輕聲說了幾句話。


    聽完之後,徐玉麵色倏地慘白。


    而困在她身體裏的宮戰,卻是呆愣了半晌後,爆發出一陣更劇烈的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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