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千戶小心!”


    田百戶的提醒傳入趙鯉的耳朵。


    她心領了這份好意,卻沒有退開,長刀一撩,斬向那個撲來的影子。


    她與這兔兒結怨已深。


    趙鯉在這兔子自導自演的皮影戲裏,可是c位出場的大惡人。


    惡霸石寶玉被舂成了肉醬,她這惡人卻壞了事後,好好站著。


    眼見拜月登仙之路斷在趙鯉手中,四周都是搜尋的獵犬逃生無路,那隻兔子必不會善罷甘休。


    它與趙鯉不死不休,狴犴一走,它一定會尋機報仇。


    趙鯉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


    這一次她不必在咬舌尖挨疼,刀上早已經抹了虎血。


    錯朱長刀揮動,砍中什麽的微微沉滯感,讓趙鯉得意的微微挑眉。


    刺啦——


    撕扯破布般的聲音響起。


    一個東西斷做兩節,掉落在地。


    與早有準備的趙鯉和反應迅速的田百戶不同。


    其餘校尉在這東西落地後,才反應過來。


    卻見地上懶腰斷成兩節的東西,小狗一般大小。


    原本純白的皮毛,在月下散發著柔光。


    上等皮毛,隻可惜被鮮血染紅。


    受了這樣的傷,那東西卻還未斷氣。


    上半截身子匍匐著,仰頭看趙鯉。


    類人類少女的臉,介於漂亮和詭異之間。ъiqugetv


    所觸發的恐怖穀效應,讓幾個校尉都難受得想要拔刀去砍它。


    它卻不在乎,一雙自帶眼線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盯著趙鯉。


    眼中滿是怨毒。


    死到臨頭,它倒不再做那做作模樣。


    兩瓣兔兒牙,在說話之間露出唇外,散發森森寒光。


    它扯著嘴角,忽地一笑:“你以為你贏了?”


    它跟著人久了,學著人那爭強鬥勝的模樣道:“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必讓源寧府雞犬不寧!”


    它像是醞釀了什麽了不得的大陰謀,少女一樣清淩淩的眼睛裏滿是惡意。


    趙鯉卻笑了,麻辣兔頭還當別人沒腦子呢?


    她一邊笑一邊反問:“你不報恩了?打算弄死恩人?”


    這兔子手上還有什麽籌碼?


    不過是可憐的謝家老二。


    被整個世界背叛,蒙受巨大冤屈。


    又因這兔子死不得活不得。


    這樣的人死去,稍一撩撥,確實會像這兔子所說,整個源寧府雞犬不寧。


    如果站在這裏的,不是熟悉詭物規則的趙鯉,可能會疏忽掉未爆炸彈似的謝家老二。


    但偏生這兔子就是撞上了趙鯉。


    陰毒的表情,凝固在兔子的臉上。


    趙鯉又笑,這一刻這兔子的神情,更像人了。


    她本想一刀砍死。


    可是看見滿院的白兔屍,又有了別的想法。


    這兔子皮毛緞子一樣,盡量保留下來,做暖袖豈不是美哉?


    趙鯉探出腳,踩在這兔子的頭上。


    緩緩地施壓。


    最終,隻聽一聲悶響。


    腦漿迸裂。


    趙鯉抬腳,在草皮上蹭了蹭鞋底的兔腦漿子,扭頭看向粘在右肩的紙人。


    那隻紙人先粘在侍女裙上,也是它最早發現異處出現在石慧院中。


    現在乖順的黏在趙鯉的肩上。


    趙鯉在心中操控散落各處的小紙人。


    其中一隻,在源寧千戶所中。


    坐在沈晏手心裏,突然不再悠哉的晃蕩小腳。


    而是扶著沈晏的手指站起來,用趙鯉的聲音道:“阿白,保人!”


    一直盤枕邊的白蛇頓時立起。


    塌上是一個幹瘦到如同骷髏一般的人。


    整張臉,都是燙傷的痕跡。


    阿白盤在這人的額頂。


    原先覆在他身上保命的兔子妖力,因著兔妖的惡意抽走。


    他本該立刻死去。


    奈何,趙鯉早有防備。


    使喚了同樣是修仙畜生的阿白匍匐枕邊,第一時間漦了謝家少年的身。


    阿白跟隨狴犴蹭香火,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漦死人屍身,走路都走不穩的小白蛇。


    拿上官府編製後,它一直在成長。


    被白蛇衝身的謝家老二,神誌清醒了些。


    但他也更加的痛苦。


    隻是嘴唇在最初燙傷時,就粘連在了一起,他連哀嚎也喊不出口。


    沈晏手中捧著趙鯉的紙人,走到了謝家老二身邊。


    “我們知你冤屈,各個禍首已經伏誅。”


    聽見這句話時,痛苦抻著脖子的謝家老二頓了頓。


    石頭珠子似的眼珠,微微一動。


    沈晏道:“我們可以替你治療,雖說外表不能再恢複,可卻能活著。”


    隻是撕開粘連的喉嚨須得廢些力氣。


    阿白也要一直漦身受點累。


    沈晏看著躺在塌上的謝家老二:“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去死。”


    “如何抉擇,皆由你。”


    床榻上已經麵目全非的人望著天花板,許久沒有反應。


    就在沈晏再要問時。


    床上那人嗚嗚兩聲,搖了搖頭。


    活著太苦,這人間太苦。


    他隻想得個解脫。


    以後再不來了。


    並不是誰在經曆了這麽多事後,都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沈晏也不是那種灌雞湯勸活的人。


    有些苦痛隻有親身受過的人才知道。


    他微微頷首,輕輕撫了掌中紙人的腦袋:“可!”


    隨後,他又扭頭看向門外,喚道:“二位,拜托了!”


    門外傳來響動。


    清崖縣袁仵作父子,神色莫名捧著托盤進來。


    清泉村事件,讓科研精神爆表的老袁頭死皮爛臉托雷嚴關係跟上了船。


    不放心他七老八十還到處跑得老爹,袁仵作也請了假跟來。


    現在兩人手中捧著托盤。


    一人手中是剪子小刀和針線。


    一人手中,是稻穀熬的米粥和一根二指粗的竹管。


    沈晏看向塌上的謝家少年:“讓你最後得一頓飽食。”


    “然後上路吧!”


    說完,他側身讓開位置。


    袁仵作父子並未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但床榻上的可憐人,可以讓任何人生出悲憫。


    兩人協作,在謝家老二胃部,劃拉開一個口子,塞進竹筒。


    在阿白漦身的情況下,謝家少年並未遭受過多的痛苦。


    微微熱的米粥,通過竹筒灌進癟了一個月的胃囊。


    溫暖,又沉甸甸。


    謝家少年感受著一碗米粥的飽足。


    兩顆淚水從眼角滑落。


    “阿白,迴。”


    沈晏伸手,招唿了一聲。


    阿白順著他的指尖爬迴。


    離身的瞬間,謝家少年滿足的歎息一聲,最終頭歪向一邊,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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