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死寂。


    在座之人皆是盛京有頭有臉的人物,剛被踹門時,還想怒斥來者無理。


    待聽見踹門的是靖寧衛,圍坐在圓桌遍邊的五個中年人,全都悚然一驚,下意識的看向那姓趙的中年人。


    姓趙的中年人是在場之人中年紀較長,資質官職最高的,這一次的聚會,也是為了慶祝他官複原職,便來湊這賞畫大會的熱鬧。


    在眾人心中,遇上事,自然第一時間去看他。


    眾人看去,這才發現姓趙的中年人哪裏還有剛才正氣淩然不畏奸佞的模樣。


    他正看著踹門進來那個紫衫少女,見鬼一樣張大了嘴。


    房中無人出頭做主,其餘傍附之人自然全部噤聲。


    順著一行血跡追來的趙鯉,右手握刀,左手高舉從懷裏扒拉出來的腰牌。


    視線在這房裏的五人和陪酒的姑娘身上掃過。


    她大致一掃,隻是覺得居中主位上那個中年人有點眼熟,但並沒有多想。


    垂頭去找地上的血跡。


    南齋被沈晏的弩箭射傷,破窗進入了這一層,血滴在地板上。


    趙鯉一路順著血點子找來,痕跡就消失在這附近。


    “阿……阿鯉姑娘……”


    這段時間以來,富樂院都知道,新來了這麽一位神秘、地位超然的姑娘。


    撫琴的女子認出趙鯉,有些畏懼的從琴架後站起身。


    趙鯉抬眼看她安撫道:“別怕。”


    眼見地上不見血跡,趙鯉微微皺眉:“希望各位配合靖寧衛執行公務,現在全部就地抱頭蹲下,配合調查!否則後果自負。”


    趙鯉堵在門口保持著警戒,一邊喊話道。


    房中之人麵麵相覷。


    趙鯉打了個手勢,讓幾個陪酒撫琴的姑娘站到一邊,以免被卷入意外。


    幾個姑娘相互看看,識時務的站到了牆角。


    桌邊幾個一把年紀還來逛窯子的中年人一動不動,趙鯉吼了一聲:“叫你們抱頭蹲好,等上菜呢?”


    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麽公職人員微笑條款,趙鯉態度可謂惡劣。


    正想再吼兩聲,便聽見一個聲音,抖聲的罵道:“你,你這孽障!逆女!”


    趙鯉挑眉,猛的扭頭去看。


    居中那個中年人,收起剛才的呆傻表情,滿臉漲得醬紅,伸出一根手指頭,顫顫巍巍指著趙鯉。


    趙鯉再仔細一看,卻發現還是熟人。


    這來喝花酒的老王八犢子,正是她那個血緣上的便宜爹——趙淮。


    趙鯉嗤笑一聲,忍不住懟道:“趙大人,來逛教坊司呢?”qqxδnew


    她看了兩眼房中十五六歲的陪酒姑娘,啐了一口:“要臉不要了?”


    這教坊司裏麵全是犯官家眷,換言之這些女孩的父親兄長祖父,都曾有可能是趙淮的同僚。


    同僚壞事之後,來嫖人家妻子女兒,叫人不齒。


    趙鯉所說皆是事實,但從來沒人敢這樣當麵戳破,指著鼻子罵的。


    趙淮喉中咯咯兩聲,說不出話來,臉上已經不止是漲紅那麽簡單。


    趙鯉不想和他糾纏,嘴上說著,眼睛尋找著蛛絲馬跡。


    當務之急是不擇手段抓住南齋。


    不擇……手段……


    趙鯉突然想到些什麽,將視線移向趙淮。


    她麵上表情一變,笑道:“行啦,爹,剛剛女兒和你開玩笑呢,馬上就放你離開。”


    她聲音不大,卻叫房中其餘人等都驚掉了下巴。


    爹?


    吃瓜八卦是人類好奇心的表現,一時間房中眾人的視線在趙鯉和趙淮之間轉來轉去。


    “你……你這孽障。”趙淮往日裏滿腹罵人的詞匯,現在卻隻反反複複抓著孽障二字來說。


    任誰逛青樓時被親女兒踹門,也會腦子當機。


    方才氣糊塗叫破趙鯉身份,讓她注意到自己,是趙淮最後悔的一件事情。


    他身體猛的搖晃了兩下,急忙抬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趙鯉心說,你家那破爛窩,誰稀罕。


    麵上卻關切道:“爹,爹,你沒事吧?你等會,我命人安排馬車送你出去,告訴我娘,明天迴家去看她。”


    說完伸出手,作勢要扶。


    卻聽一個聲音道:“阿鯉姑娘,別動。”


    趙淮本臊得血氣上湧,也沒聽趙鯉胡說八道了些什麽,舉步欲走,喉頭卻頂上了一樣冰涼涼的東西。


    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垂頭去看,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在他的喉前抵著一支斷箭,箭尖上還掛著些殷紅血漬。


    “你要對我爹做什麽?”趙鯉露出著急神色,朝前走了一步。


    “阿鯉姑娘,止步。”


    站在趙淮身後的林知右手垂在身側,左手將那支硬拔出的弩箭又朝趙淮抵近一些。


    “阿鯉姑娘雖說看起來和令尊關係不睦,但……”林知麵色蒼白,微笑道,“但想來還是不希望父親命喪當場吧?”


    “趙、趙兄!”


    變故頓生,與趙淮同行之人皆慌亂起來,嘴上喊著,腳步卻紛紛朝著門邊移動。


    幾個陪酒彈琴的姑娘,隻見眼一花,房中多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頓時驚叫出聲。


    “你想幹什麽?”趙鯉冷聲問道,“快放了我爹。”


    說著,趙鯉讓開堵住的門,給房中慌亂的人讓出一條道路。


    林知低低笑出聲。


    他的衣上沾滿了鮮血,但肩胛骨上的傷口卻再沒有流血。


    傷處堵住了一軟蠕動的黑色物體。


    細細看去,發現林知是用一種小黑蟲的蟲團堵住了肩胛骨的傷口。


    那些小蟲爬滿了林知的身體,在露出的手臂和臉上,匯聚出詭異的紋路。


    “救、救我啊,阿鯉。”


    趙淮垂眼看見那些爬動的小蟲,此時他倒也不記得那些孽障逆女之言,抖著聲音,向趙鯉求助。


    林知比趙淮稍高,趙淮整個人靠在他懷中。


    感覺到他抖得不像樣子,林知便笑:“阿鯉姑娘,你父親卻不太像樣啊。”


    靖寧衛裝配的手弩,殺傷力極大。


    那一支釘進林知後背的弩箭,給他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


    那些黑蟲尖尖的頭紮進他的傷口,順著傷處往裏爬。


    用蟲軀體堵住傷處。


    盧照等人也察覺到這處的異動,趕來查看。


    看見被林知挾持在懷的趙淮,便心道不好,急忙去看趙鯉的表情。


    按照沈晏手下,靖寧衛的作風,任你什麽人質,都是跟綁匪一塊射死的命,絕對不會接受脅迫。


    大不了日後送份安家費。


    但眼下這肉票卻是趙鯉的親爹。


    盧照不得不生出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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