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趙鯉抬手跟她打了個招唿。


    萱姑娘痊愈,加上離開了後河院子糟汙的環境,愛欺負人的王婆子又連灰都揚進了河裏。


    在祖師爺廟裏,飯菜足量供應,還有貢品吃。


    小草的精神狀態,較之以前好轉太多,總算有了一些孩子的鮮活氣。


    她笑眯眯的提著掃把,將趙鯉往裏邊帶。


    一邊從懷裏掏摸出個油紙包道:“阿鯉姐姐,這是綠豆糕,可好吃了。”


    她將掃帚夾在腋下,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邊是半個巴掌那麽大的一塊綠豆糕,已經有些碎了。


    小草仰頭,雙手將綠豆糕捧給了趙鯉。


    趙鯉沒有駁她的好意,伸手掰下一塊:“我們一起吃。”


    說完將捏在指尖的綠豆糕撚進嘴裏。


    小草也從綠豆糕上,掰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抿在舌尖,露出幸福笑容。


    說話間,已經繞過香鼎,走進廟宇中。


    萱姑娘正襻臂綁帶,絞了帕子擦拭貢桌,聽見腳步聲,她迴頭看見趙鯉,麵上露出一個驚喜的笑來:“阿鯉姑娘。”


    蔓延半張臉的瘢痕毀去了她的容貌,但她並沒有沮喪。


    甚至可以說她是高興的,在這福樂院中,美貌並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


    相反,美貌是一種累贅。


    容顏毀去,萱姑娘便不必再去前邊接客。


    趙鯉也迴以微笑:“我來拿紙人。”


    說完,趙鯉先給祖師爺上了一炷香,隨後接過裝著紙人的木匣。


    她時間緊,正要告辭,便被萱姑娘叫住。


    萱姑娘微微側著頭,好似在傾聽什麽。


    片刻後,她對趙鯉道:“祖師爺說,河房後邊的河裏,進來了東西,勞煩阿鯉姑娘多加留心。”


    萱姑娘在那日醒來後,就被祖師爺相中做了廟祝,通靈後,以向外傳遞訊息。


    祖師爺形象起源於管仲,因此神性便帶有一些管仲的特性,是生意的保護神,講究公平買賣。


    趙鯉多拿來幾個紙人,他都記在賬本上,現在提及河裏的東西,就是在要求趙鯉平等的買賣。


    趙鯉心中腹誹這個祖師爺好小氣,嘴巴卻是絕不敢說出口的,隻點頭應諾後自我辯解道:“待我忙完就出手。”


    萱姑娘傳完話,便不在阻攔。


    抱著匣子,出了祖師爺廟,趙鯉又去尋張媽媽。


    張媽媽正在前邊,督促姑娘們梳妝打扮,並安排茶壺龜公協調待客問題。


    經了咒物那事後,她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


    但能混到這個地位,張媽媽絕對是一個狠人。


    那樁事件過後第二日,趙鯉就看見她置下席麵,向教坊司官吏賠罪,酒桌上,酒水一壺一壺的灌。


    頭天晚上吐出黃膽水,第二日脂粉一遮,又裝得精神抖擻。


    現在富樂院中,幾乎不會再有人阻攔趙鯉。


    張媽媽看見她來,一呆之後,疾步走了過來,隻是麵色難看。


    “阿鯉姑娘,可是又出了什麽事?”


    趙鯉平常都是安安靜靜的監視布控,但她出現,就代表著事來了,還都是如毆打生員之類要命的事情。


    心裏忐忑,還不知那些那些被打的生員會折騰出什麽事的張媽媽,看著趙鯉都嘴裏發苦。


    “我要出去一趟。”趙鯉壓低了聲音。


    她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瞞過張媽媽的,畢竟她現在明麵上的身份是犯官家眷。


    “出去?”張媽媽有些猶豫。


    在她職權範圍內,她什麽都可以答應趙鯉,但出去卻牽扯甚大。


    趙鯉當時為了做戲作得真,以假亂真頂替了一個女犯的戶籍,在教坊司登記在冊。


    若是趙鯉一去不迴,上頭追查起來,張媽媽必然要承擔看管不利的指責,說不得就是掉腦袋的事。qqxsnew


    張媽媽想了想,終是一咬牙:“行!我安排。”


    她就用命,賭一次。


    聞言趙鯉揚起一個笑容來:“張媽媽放心,一定迴來。”


    趙鯉悄無聲息離開富樂院並不是什麽難事,富樂院這樣的歡場,難免會鬧出些捉奸的醜事。


    時常就有家中悍妻,帶著家中仆婦拎著棍棒來拿這些風流種。


    因此富樂院也貼心的給這些又怕老婆又愛玩的家夥準備了退路。


    富樂院中常年備著一頂小轎子。


    趙鯉就是這樣搭著著小轎子,偽裝成客人,直接出了富樂院,朝著五城兵馬司走。


    五城兵馬司內,遠處黑霧湧動,蔣進和姚列兩個人,進到霧中,就再無消息。


    在門廊下,擺了一張圈椅,沈晏坐在那裏,手中捧了一盞茶,但他心思卻沒有放在茶上,一直眉頭緊鎖。


    裏邊一直沒有傳來消息,他命人去富樂院中詢問趙鯉的情況。


    隻是去的人,也沒有帶迴消息。


    沈晏心中正焦急時,從外傳來一陣橐橐的腳步聲。


    他抬眼看去,便見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張大人,哭喪著臉,一邊抬起袖子擦臉,一邊走了過來:“沈大人,白鹿書院的人聚在門外,想要討人。”


    那些書生欺負他武夫嘴笨,輪著罵了他一臉的唾沫星子。


    偏生張大人是絕不敢跟這些人抽刀硬頂的,便來請沈晏。


    京中人都知道,沈晏專職對付這些胡攪蠻纏的讀書人。


    聞言,本就等得焦急,不知趙鯉狀況的沈晏麵色一沉。


    看見張大人不停抬袖擦臉,他猛的站起身來,將手中茶盞放下,摸著右手拇指的玉扳指:“走!我倒想看看那些東西,想要鬧什麽。”


    說完,一甩銀色曳撒袍的大氅,氣勢洶洶朝著前麵公堂走去。


    剛出二道門,就聽見了一陣喧鬧。


    “立即釋放樊瑎等人。”


    “顛倒黑白,目無王法,立即釋放喊冤的樊瑎五人!”


    隔老遠聽見那些喊聲,沈晏腳步微頓。


    這些喊聲實在叫他迴想到了一些叫人不悅的往事。


    那年,他幫著皇帝,將那些跪在崇文門前抗命的書生們揪出了幾個領頭的殺了。


    當時當真是沒殺過癮,也不知現在這些人不知會不會識時務。


    想著沈晏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略有些猙獰的笑容,隻盼現在這些人,莫要臨時反悔退縮才好。


    沈晏加快了步子,繞過縣衙的影壁,正正與一個人對上了視線。


    沈晏沒有打什麽官腔,走什麽程序。


    這些官身都沒有的學生,還不配他客氣。


    沈晏直直看著幾步之外,臉色發僵的那人,冷笑一聲:“趙大公子,許久未見,怎麽?上一次還沒吃夠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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