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宏甫默默地讓開一步,讓醫者為他兄長擦洗身體。


    這時突然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


    他不快的皺緊眉頭,大步走出去,便是一愣。


    院中滿是舉著鬆明火把的人,跳躍的焰光照耀在這些人的繡金魚紋服上。


    宋宏甫心中狂跳,他自是認出這些人是誰,下意識去尋找宋岫。


    卻見宋岫麵前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靖寧衛。


    兩人說了些什麽,宋岫的身子猛地一顫,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房間,正對上立在門口的宋宏甫。


    宋岫迴望過來時,宋宏甫還未反應過來。


    帶看見父親眼中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心中忽地咯噔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小半步:“父、父親。”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聲音也結巴起來。


    “宋宏甫?”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宋宏甫看見那個靖寧衛上前一步。


    臉露在火光之下,竟是個生得很好的少女。


    隻是宋宏甫此刻卻無暇欣賞,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祥預感讓他說不出話。


    “你勾結白蓮教,設下淫祀祭壇,謀害無辜百姓,意圖咒殺兄長,詛咒陛下以及朝中重臣。“


    “現在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


    考慮到宋岫和頂頭上司沈家叔侄關係親密,且寧肅侯府嚴格說來也是受害人。


    趙鯉雖然領人破門而入,卻沒有太過粗暴的直接抓人。


    她看著呆怔站在門前的那個年輕人說道。


    那個呆怔的年輕人卻猛然迴神,急急辯解:“我沒有勾結白蓮教。”


    他是讀書人,知道勾結白蓮教是怎樣性質,更不必說還有詛咒皇帝一事。


    當下心神大亂:“我沒有詛咒陛下,我隻是!”


    他猛的閉上嘴,迎著他的父親失望震怒的眼神,沁出了一頭熱汗。


    “你隻是使了銀錢,助那賊人設下祭壇,想要咒殺你的兄長。”順帶附贈了一堆了不起的贈品。


    趙鯉咽下後半句話,替他補全道。


    宋岫不是瞎子,他次子這般慌亂的模樣,哪還需要再說些什麽。


    他隻覺腦中一嗡地一炸幾乎站立不住:“為什麽??”


    他雖對於嫡長子宋宏浚寄以最大期望,但從未放鬆過對次子的培養和要求。


    宋宏浚對弟弟也一直關愛有加。


    宋岫想不明白,為什麽次子會生出這樣的歹念去戮害兄長。


    “阿甫,你說啊!為什麽?”


    宋岫心中大慟,站立不住,一下跌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究竟哪裏對不起你,讓你幹出這般惡事?”


    宋宏甫緊握雙拳,一言不發。


    直到聽見宋岫質問哪裏對不起他時,才猛地抬起頭,厲聲道:“我宋家開國勳貴,卻要與閹黨奸人為伍便是最大的對不住我。”


    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答案,宋岫直接呆住。


    “說什麽呢?”


    作為鐵杆閹黨,頂頭老大被罵,在場靖寧衛紛紛拔刀。仟仟尛哾


    那宋宏甫卻聲嘶力竭喊道:“父兄與閹黨權宦為伍,你知道我在白鹿書院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他們在我的床上倒尿壺,不許我在院舍中睡覺。”


    “我的功課總被撕得亂七八糟。”


    宋宏甫口中的他們,顯然就是同在白鹿書院念書的同窗。


    那些大景的清流讀書人。


    對白鹿書院,趙鯉還是比較了解的,原因無他,趙開陽那個狗東西就在白鹿書院念書。


    這書院自詡教書育人的聖地,設立之初就以才學為擇生標準,有教無類。


    書院念書的學子,有世家公子,有寒門子弟。


    為了避免世家子欺淩沒有根基的貧家子,不允許帶隨從護衛。


    或許就是這樣,宋宏甫一個寧肅侯府二公子才會被聯手欺淩。


    宋岫也沒想到,竟會是因為這個,一時無言。


    院中隻聽宋宏甫道:“即便告訴了先生,先生也隻會包庇他們,反倒說我惹事生非。”


    說到此處,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我曾告知父親,父親卻從不當迴事,隻叫我忍耐。”


    “他們以欺淩我這寧肅侯府二公子為榮,我卻隻能聽父親的話,忍耐,忍耐。被父親一次次送迴書院,就為了狗屁的前程。”


    “我身為侯府公子,即便一事無成也不會餓死,父親卻逼著我去求什麽前程,既要讓我有前程,那為何不將大哥的前程讓予我?!”


    說到最後,宋宏甫的聲音已經聲嘶力竭。


    宋岫訥訥坐在凳子上,嘴巴數次開合,卻說不出話來。


    很早以前,尚年幼的宋宏甫便時常哭著從書院跑迴來。


    可他卻想著,長子襲爵,次子是讀書種子,不能叫他埋沒了。


    他將那些欺淩視作磨礪次子心智的機會,一次次將跑出來的宋宏甫送迴白鹿書院。


    想到此,宋岫不由淚流滿麵:“為父都是為你好啊!”


    旁觀了一起教育慘案的趙鯉這時開口道:“真的為他好,便不應該將他強塞進不適合的環境。”


    “身為父兄,應當保護孩子,不是讓他忍耐。哪怕打斷那些王八蛋的狗腿,你們寧肅侯府難道擔不起嗎?”


    趙鯉的話,引起了身後一票吃瓜群眾的共鳴。


    “就是,趙百戶說得對。若要我知道誰敢欺淩我家孩子,一定剁了這些王八蛋的狗爪子。”


    一個滿麵黑須的靖寧衛校尉冷哼了一聲:“他們不是要讀書寫字嗎?老子就剁了他們的手,看他還寫不寫得出狗屁文章。”


    “欺負我孩子,老子就毀他前程。”


    能進靖寧衛的多少都有些共同點。


    他這暢快話,讓其他同僚紛紛點頭讚賞。


    一旁聽著的宋宏甫呆怔許久,忽地慘笑出聲。


    趙鯉對左右示意道:“去拿下。”


    看著朝他走來的數個壯漢,宋宏甫沒有抵抗,乖順的垂頭,任由他們給他套上木枷。


    這時宋岫擋在了趙鯉麵前:“他還小,他……”


    他的話被趙鯉抬手打斷:“請侯爺別讓我難做。”


    無論如何,害人性命是事實,年紀和曾經的遭遇,不是他害死無辜之人的理由。


    那個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難道就不是孩子了?


    “侯爺先顧好自己吧。”


    即便寧肅侯府也是受害者,但牽連皇帝和眾多朝臣,宋侯爺與其在這浪費時間,不如趕緊上請罪折子滑跪倒個歉。


    然後夾著尾巴祈禱。


    趙鯉對左右示意了一聲道:“把人帶走,寧肅侯府任何人不得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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