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斜對麵的咖啡屋,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咖啡,袁野看著李如意,心中感慨,如果不是這場戰爭,他們能這樣單獨地坐在一起嗎?


    李如意看見袁野眼中似乎有種她曾經熟悉的東西,不禁心頭一怔,連忙避開袁野的目光,說道:


    “你能活下來,我很高興,班上幾個同學你確定都犧牲了嗎?”


    袁野眼神暗淡下來,說道:


    “上海戰事不利,國軍全線撤退,我們蘇浙別動隊奉命在南市阻擊日軍,掩護國軍撤退,日軍天上飛機轟炸,地麵坦克衝擊,我們用血肉之軀抵擋著敵軍的一輪又一輪的攻擊,傷亡慘重,和我同一個分隊的幾個同學,他們都很英勇,一個一個地犧牲在我麵前,我身負重傷,被抬下火線,撿了一條命,此役之後,一萬多人的蘇浙別動隊隻剩下兩千多人。”


    袁野說著,似乎又迴到了炮火紛飛的慘烈戰場,朝夕相處的同學一個個倒在他麵前,這幾個同學都是平時和他關係很好的,誌趣相投,相約一起投的軍。


    袁野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他看見李如意眼中已是淚水漣漣。


    此時此刻,他們的心聲是相通的。


    袁野歎了口氣,說道:


    “好了,都過去了,你也不用太難過。”


    他遞過自己的手帕,李如意接過手帕擦拭掉淚水,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


    “你們都是好樣的,都是英雄。你從戰場上下來,後來怎麽樣了?”


    “我傷好後,迴家修養了一段時間,等身體完全恢複了,我就迴到了上海,在一家貿易公司做職員,過上了平淡無奇的生活。”


    袁野簡單地說了一下他的近況,他現在不可能告訴李如意他的真實身份,怕李如意敏感,畢竟軍統曾是紅黨兇惡的敵人,無數紅黨人曾死在他們的槍下。


    他終究會告訴李如意他的真實身份,但不是現在,可能是在以後某個時候,前提當然是他還活著。


    他不知道李如意是否相信他現在是一家貿易公司的小職員,他當然希望她相信,但這種可能性大嗎?


    李如意聽後半信半疑,袁野對戰場經曆的敘述讓她對袁野少了一點戒心,多了一份敬佩。她願意相信袁野還是那個曾經的熱血愛國青年,但她對他的真實身份還是存在一些懷疑。心想還是等以後再慢慢證實吧,於是她轉移話題,說道:


    “你知道嗎,我們的母校被毀了。”


    袁野當然知道,八一三抗戰爆發後,六千餘名日軍在日本海軍第三艦隊司令官長穀川清的指揮下,以租界為依托,突襲閘北,占據八字橋和持誌大學。


    同時日本軍艦猛烈轟擊上海市區,國軍在張誌中將軍的率領下,奮力抵抗,戰況異常慘烈。


    根據張誌中將軍的計劃,以87師進攻滬江大學作為策應,88師主攻正前方的持誌大學,這兩個師都是清一色的德械師,是國軍的精銳。


    但持誌大學早就被日軍構築成了一個堅固的火力支撐點,各種掩體不計其數,日軍在大學裏配備了各種輕重機槍和小口徑火炮,日本海軍陸戰隊的最精銳的第一和第三大隊就駐防在這裏。


    若國軍能順利攻占持誌大學,那麽下一步88師就能對虹口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展開攻擊,進而實現把日軍趕下黃浦江的戰略意圖。


    炮擊剛一結束,88師士兵不約而同地躍出掩體,在機槍火力的掩護下向持誌大學發起了衝鋒。


    第二天下午,國軍88師第264旅旅長黃梅新指揮部隊掃清了外圍,迅速抵近包圍了持誌大學,在高大堅固的建築物麵前,黃旅長首先命令部隊炮擊,並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持誌大學內的敵人在強大的攻勢麵前開始邊打邊向上海法學院逃竄。可惜旅長黃梅新在持誌大學前沿被日軍炮彈擊中腹部當場陣亡,將星殞落。


    持誌大學校舍在戰鬥中大部被毀。新建的二層樓教室、圖書館及辦公室,三層樓宿舍,全部被日軍縱火焚毀。


    圖書館藏書餘冊,其中中文書冊,外文書冊,損失殆盡,運動器具、校內設施等,均遭焚毀。


    袁野奉調迴上海後,曾到持誌大學校園去看過,熟悉的校園已是遍地廢墟,滿目瘡痍。


    “如果不是戰爭,我們現在已經從母校畢業了。”


    袁野歎口氣說道。


    “學校停課後,你就開起酒館了嗎?”


    袁野問道。當然他已經知道李如意開酒館的真實目的,已沒有剛見到李如意時的那份好奇了。


    就當是閑聊了,他也想聽聽李如意是如何解釋的。


    “你也知道我爸媽是學校的教授,學校停課後,我爸媽閑賦在家,兵荒馬亂的,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爸媽偶爾也投些文章在報紙上發表,稿費微薄。


    我自覺有些經營的頭腦,為了家裏的生計,於是我就開起了酒館,日軍占領上海,法租界人口爆增,酒館的生意還不錯。”


    李如意淡淡地說道。


    這是她準備好的說辭,她覺得這個理由還是合情合理的,應該能打消袁野的懷疑吧。


    李如意的解釋確實讓袁野覺得她開酒館不顯得那麽突兀了,如果他不知道李如意是紅黨的話,說不定還真會相信這一套說辭。


    “想不到你還挺有經營的頭腦,不過可惜了,你這麽優秀,做一個酒館老板娘真是大材小用啊。”


    袁野略帶惋惜地說道。


    “你不也優秀嗎?現在不也是做一個貿易公司的小職員。”


    李如意意味深長地說道。


    袁野尷尬地笑了,他聽出了李如意的`弦外之意。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決定終止這個話題。他問道:


    “李老師、楊老師身體還好吧。”


    李教授、楊教授是李如意的父母,都做過他們的老師,給他們上過課。


    “我爸媽身體還好,謝謝你的關心。”


    “一年多沒見了,我想有空的時候去看看他們。不知道可不可以,他們是我很敬佩的老師,說實話我的愛國思想受到過兩位老師的熏陶。”


    “當然可以,他們見到自己的學生來看他,別提有多高興了。”


    “那我一定要去看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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