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


    即便擁有著治病救人的光輝加持,但本質上,這也隻是一份千篇一律的枯燥工作而已。畢竟,從來沒有高尚的職業,隻有高尚的人。


    人間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有人在這裏誕生,有人在這裏死去,生老病死。


    燈光霜白昏暗的走廊見證過無數場聲嘶力竭也無法挽迴的愛別離,而當現代再頂尖的醫藥科技也已經無法救贖重要之人的性命——


    於是,執念便變成了求不得。


    不知從何時開始,江凜喪失了那份身為醫者本該有的同情與仁慈。冰冷的手術刀,冰涼的藥劑,還有那雙見慣絕望之後波瀾不驚的眼。


    “院長!院長——那批藥物真的不是我偷的,我沒有,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長廊裏,傷口都已經被包紮好的許巍一瘸一拐哀求著追在院長身後,哭得一聲比一聲淒厲。


    江凜並沒有對許巍做什麽,隻是稍微花了點時間將許巍為了填補巨額債務而從醫院偷拿私下販賣的藥物全部與進單倉庫庫存對照清單。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許巍當真利用職務便利撈了不少油水。


    若不是江凜提前揭發他,恐怕到最後,這個偷竊藥品私賣的罪名最後會被汙蔑在自己身上。


    許巍被趕來的警察拷走,追來的討債人罵罵咧咧的上了麵包車打算直接去許家抄家。而江凜雙手插兜靜默佇立在辦公室門口,一貫的鎮定從容。


    “江主任他真是厲害啊,之前我就察覺藥品跟清單對不上數目,感覺奇怪來著。”


    “話說迴來,之前倉庫還丟了幾支藥劑,雖然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那玩意可是市麵上不允許流通的禁藥…許巍他拿這玩意幹什麽?”


    “嘖,窮瘋了唄,這次還好有江醫生在。不然被查出來醫院有內鬼偷東西,指不定我們幾個值班的也會扣工資呢。”


    “江醫生他一直都是正義感十足的人啊,又細致又溫柔,要不是之前那場變故,我看他直接升到副院長的職位也正常。真是可惜呢~”


    護士們讚歎著,清風霽月的江醫生仍舊完美的維持著他的風度與體麵。


    誰也不曾察覺他眸底明晃晃的冷嘲。


    揉揉眉心,推開辦公室的門。


    江凜坐迴椅子上還沒來得及稍微放鬆心情,桌麵上一張裝在透明檔案袋裏的死亡證明便讓他精神兀的繃緊,肢體與表情變得僵硬。


    黑白照片上,瘦得顴骨明顯的女人輕輕笑著,她抱著一盆未開花的麗格海棠,藍白條紋病號服,坐在輪椅上溫柔慈愛的凝視著相機的方向。


    四十二歲。


    死因,惡性腫瘤。


    江凜瞳孔震動,臉色一瞬蒼白難看,整個人像是驟然跌落於刺骨寒冷的深淵海底,那張死亡證明,就像是索命的惡鬼般。


    他薄唇緊抿,竭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拾起桌麵的檔案袋,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合在一起卻令他從骨子裏感到恐懼。


    控製不住的,他想要將它撕碎。


    “江醫生一定覺得很奇怪吧,你明明已經燒幹淨了的,為什麽還會有一份出現在這裏。”


    穿著酒紅色長裙的女人輕撩大波浪棕發,右手無名指鑽戒閃耀,而她紅唇濃豔,妝容精致的臉與之前的唐歌有著五六分的相似。


    唐遙。


    合攏辦公室的門,阻隔不必要的麻煩。唐遙抽開辦公桌另一側供患者坐的椅子,從手提包裏摸出一根女士香煙,漫不經心的點燃。


    “江醫生最近似乎在找裴小姐死亡的前一夜的監控錄像,難道是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嗎?做人呀…最重要的就是有眼力見。”


    說完,她撐著頭慵懶一笑,濃妝煙熏的眉眼在煙霧中更加失真朦朧,如魅影。


    “如果您打算向外展露什麽不該公開的東西,那麽,我也會向媒體揭發這張死亡證明其下不為人知的故事。這可不是商量,是威脅。”


    不等江凜迴應,唐遙朝他的方向緩慢吐出煙圈,隨手塗著深紅指甲油的指狠狠的掐滅了煙頭,煙蒂丟在地麵,被紅色高跟鞋鞋跟碾碎。


    “希望你是個明白人。”


    女人囂張的捏著手包出了辦公室,江凜仍維持著那個正襟危坐的姿勢,掌心那張薄薄雪白的指被他捏得發皺,揉成一團,死死攥緊。


    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那般久。


    他往後仰身,手中的紙團失力的滾落在地,百葉窗外的陰雨伴隨著這座城市驅之不散的潮濕青苔糜爛的氣味,令他無法唿吸。


    黯沉的眸,眸底光亮一寸寸消減,直至變為一片死意的漆黑,再無光澤。


    他這段日子花了點時間,的確從許巍那裏得到了裴鬆溪死的那夜無故丟失的監控錄像,而正如他所料,錄像已經嚴重損壞。


    在此之前,江凜也隻是懷疑裴鬆溪的死是否與唐遙有關,畢竟當夜來探過病的隻有她一人。而且她白天跟著洛允已經來過一次。


    這很可疑。


    再者,當時堅持要保全裴鬆溪屍首體麵、不肯進行屍檢極力阻止的也是唐遙。


    沒有人能比江凜更清楚,他調配的藥劑絕不可能致死。


    當他終於得知自己的清白。而這份可笑的清白,卻注定要被他無法洗清償還的罪孽覆蓋。


    撿起紙團,將紙一點點鋪開,撫平褶皺。江凜望著照片上的女人,埋藏在記憶深層被他選擇性遺忘的那段記憶,殘忍而完整的再次浮現在他眼前。


    母親。


    父親早逝,母親經營著一家花店將他撫養長大。年少時的江凜因為家境貧窮而經曆十幾年的冷眼嫌惡,不合群,被孤立,孤僻。


    越是生長環境惡劣,他便越想著要爭一口氣,就算是不擇手段的也要往上爬,將那些麵容醜惡扭曲卻光鮮亮麗的人踩在腳底。


    他的確成績優異,順利得到了留學海外深造的資格,可同時,母親病情每況愈下。


    在人前極力維持著良好品格的他沒辦法丟下母親獨自離開,但江凜同時清楚,如果他失去這個機會,他的前程將會注定籍籍無名,淹沒於人群。


    反正是治不好的病啊…


    哪怕吃再多的藥也隻是徒勞增加痛苦不是嗎?


    她已經活不下去了吧。


    她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吧。


    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本身就已經是種絕望了吧。


    那,為什麽,不幹脆死掉呢?


    那時,母親握著他冰冷的手,盡管她已經被病魔摧殘瘦得隻剩幾乎隻剩骨頭,深深凹陷的眼窩,渾濁不清的眼仍含著笑意望著他。


    望著,令自己驕傲的孩子。


    她是如此的堅信,自己比常人更出色的孩子能救迴自己。但,那場手術最終還是已失敗告終。


    江凜摘下口罩,褪下橡膠手套,麵無表情的反複洗淨身上無意濺到的鮮血。


    他雙手止不住的打著顫,嘔吐著、無聲的眼淚滴落在盛滿血水的洗手池裏,擊起漣漪。他望著鏡子裏衣冠楚楚的自己,感到陌生與恐懼。


    對不起…對不起……


    母親已經,不用再痛苦了。


    而他,將會以與正義相斥的身份去擁抱自己罪惡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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