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行人稀疏的公交站牌廣告熒幕亮著暖黃色的燈,光線被陰沉雨幕壓得有些晦暗。


    隔著一條街,霓虹燈在娛樂都市裏朦朧,與車道邊三色交通燈交相輝映,隔壁酒吧駐場樂隊貝斯重低音修飾以這座城市的鮮活。


    白青子倚著路燈杆,一件衣領鬆鬆垮垮滑落在肩頭的卡其色長款風衣外套,內裏白襯衫,黑色百褶裙,基礎款的黑色短靴。


    剪影簡潔,颯氣,襯出骨子裏的放蕩不羈。


    她並未撐傘,不耐煩的反複抬袖去看腕表,直到時間顯示為淩晨午夜一點,她終於站直身伸了個懶腰,走進了一旁的暗巷。


    【姓名:霧崎凜】


    【生命值:c】


    【精神理智:d】


    晦暗的角落,連路燈的光都無法企及深邃的黑暗裏,陰鬱青年艱難的大口喘息著,藏匿在垃圾箱一側的陰影裏苟延殘喘著。


    每一口唿出的熱氣都會牽動傷口,每一次睜眼都會讓意識更加模糊。


    霧崎凜靠著牆蹲坐,滲出的鮮血幾乎將那片地都染成暗紅色,手腕下本該長著雙手的地方已經被齊根截斷,隻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橫切麵。


    雨仍不合時宜的滴滴嗒嗒,這次卻混雜著細微的腳步聲。


    霧崎凜警覺的坐直身,下顎線緊繃,豎瞳死死盯著黑暗中正不徐不疾朝他走來的身影。


    “啊,找到了!”


    少女語調輕快,上著緋色指甲油的手指拽出唇齒間啃咬了一半的棒棒糖。


    她蹲在他麵前,齊肩的中長發,烏墨的鬢發沾著雨霧。白青子歪頭單手托腮,青眸皓齒,勾起的唇能看見其下的微尖的虎牙。


    “喂,喪家犬先生,有考慮過重新找個主人嗎?”


    不等霧崎凜皺眉,白青子便惡趣味的將那剩下的半顆棒棒糖強行塞進了他嘴裏——


    清甜,苦澀的清甜。


    霧崎凜幹澀的喉嚨嚐到了味道,臉色難看,下意識想吐出來,可近五天未進食的身體卻追尋著求生欲本能,貪婪的汲取著糖分。


    白青子滿意的眯眼,下一秒伸手拽緊了他衣襟前的領帶,強迫他仰起下顎直視自己。


    “包吃包住,五險一金,工資月結,十萬起步,呐呐…若說唯一麻煩的大概就是,全年無休,24小時待命?”


    自顧自說完這些,看上去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女再次笑盈盈的鬆手,語氣是天真的嬌嗔:“考慮好了嗎?”


    當霧崎凜順從的低頭時,白青子毫無意外。


    因為,他出現在這裏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蹲點等她。


    再次見到這張熟悉的臉,這次白青子並沒有上個位麵第一眼看見神凜時那般震撼。


    甚至連三人相似的名字,也勾不起她的興趣。


    她隻是一台醫用輔助型係統,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早已經注定,她不具備理解能力,沒有權限幹涉過問所有與委托任務無關的問題。


    這就是,廉價劣質的殘次品。


    那麽,正在渴望著救贖的殘缺靈魂,迷途的反派先生,您是否需要幫助?


    ——


    “早上好,小姐。現在是江城時間清晨六點三十分,室外溫度十七攝氏度,有微風,光照良好。


    今天的早點是榛子仁楓糖起酥,搭配錫蘭紅茶。衣物已經為您搭配好放置在床頭,請您努力起床。”


    窗簾驟然被拉開,刺眼的光線落在眼底,白青子不自覺的眯起眼抬手擋了擋。


    男人站在窗前,仔細打理著窗簾係帶。


    黑色古典款燕尾服襯得他頎長,西褲挺括,鋒韌的墨短發像是某種烏鴉的尾羽,胸前佩著銀製執事管家的徽章,領帶係得一絲不苟。


    端正,刻板,從頭發絲精致到腳踝的優雅。


    扣至最頂上那粒的白襯衫衣襟半露他明顯的喉結,性張力拉滿,上移至他那張冷淡麵癱的臉,更讓人產生某種染指欲望——


    想讓沉穩的管家先生變得慌亂起來。


    白青子翻身,將臉埋進了柔軟枕頭裏,聲音悶悶傳出。


    “太早了,把窗簾拉上。”


    “可是小姐,您今天需要完成昨天拖延的工作。”


    “才不用你提醒,我當然記得,閉嘴!”


    “是,小姐。”


    霧崎凜應聲,開始清理打掃她房間。


    白青子坐起身,腦袋頂上翹起幾根不妥帖的呆毛,白淨的臉氣色不太好,迷迷糊糊,明顯的睡眠不足。


    “話說今天的行程有什麽來著?”


    “上午簽訂合同,中午跟陸氏財團的總裁助理考察新開發的城南地皮,下午是西洋劍與馬術課,晚上出席沈家千金的訂婚宴。”


    “……憑什麽我天天這麽忙。”


    “因為這是您的責任,小姐。”


    身為財團白家的獨生女,白青子一直以為自己在這個位麵拿的是人美錢多的傻白甜名媛劇本。


    然而父母突然撂攤子去環遊世界,身為第一順位繼承人她猝不及防的接管了億萬家產,不僅成了白家的現任家主,還順帶繼承了公司與股份。


    為了不讓公司倒閉,白青子揉揉頭認命起床穿衣,穿到一半,她忽而將視線移到了正抱著她昨晚換下的衣裙打算拿去清洗的霧崎凜身上。


    她噙起笑,虎牙尖尖。


    “阿凜,過來。”


    霧崎凜從善如流停下手裏的工作,低垂著頭單膝著地半跪在她麵前,靜心側耳準備聆聽。


    白青子伸開雙手:“阿凜,抱!”


    青年喉結微動。


    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妥協的半直起身、戴著黑色啞光皮質手套的手輕輕圈在了她腰上,機械齒輪的冰冷掌心貼著她單薄脊背,不敢再近一分。


    一個克製且禮貌的擁抱。


    僅限於他家脾氣差又愛撒嬌的小姐。


    白青子心情大好,推開他繼續穿衣,霧崎凜便再次自覺進行自己剛才被打斷的日常工作。


    如果兩人之間是雇傭關係,那麽這是一對奇怪的主仆。並不隻是相處模式,還有各人晦暗不明的目的與心思。


    當白青子知道這個位麵的男主就是自己現在身份的親爹時,她心態微微裂開。


    而當她讀取背景故事,發現自家親爹白墨跟霧家原先是競爭關係,而倆年前一場天價合同白家將霧家逼得家破人亡之後,她更是陷入沉思……


    準確的說,她現在是霧崎凜殺父仇人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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