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時間有點長,時不時還咬個指甲,嘴裏碎碎念著什麽。


    王楠看見她那個樣子,輕聲道,“對她來說難度太高了。”


    易遲遲對她的自信因為她的表現開始沒底氣,遂歎了口氣,“看她怎麽說吧。”


    不行隻能換。


    王楠看了她一眼,沒吭聲,低頭刷刷扯線,隨後剪斷線頭將納好的鞋底遞給她,“看看大小合不合適。”


    易遲遲接過用手量了一下長度,頷首表示可以。


    “我覺得底有些薄。”


    王楠眼睛驟然瞪大,“太厚不跟腳啊。”


    “耐磨。”


    這話有毛病嗎?


    沒毛病。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這是千層底,不是解放鞋。


    王楠就想不明白,“你為啥不給你家老聞買解放鞋?”


    那玩意多耐磨啊。


    易遲遲歎氣,“有啊,可解放鞋穿著腳臭。”


    不透氣,悶汗,聞時運動量又大,再穿上不吸汗的尼龍襪,每次他脫鞋對她的鼻子來說一種宛若進地獄般的折磨。


    真痛不欲生。


    “我就想著給他搞兩雙千層底換著穿,讓腳透透氣。”


    王楠無奈,“行的,我再給他再加兩層。”


    “辛苦你了。”


    易遲遲不會做鞋,聞母也不會。


    以前母子倆的布鞋都是拿著東西去找馬嬸子她們幫忙做。


    也不讓人做白工。


    這次聞母又想找馬嬸子她們,但馬嬸子她們沒空,易遲遲想到了王楠,遂找她幫忙做幾雙鞋。


    “有啥辛苦的,你給我增加收入我感激都來不及。”


    易遲遲就笑,“那你多做幾雙,到時候給你兩斤肉。”


    王楠咽了咽口水,“要肥肉。”


    “這個沒辦法答應,隻能盡量。”


    她一臉為難,肥肉也不是說她想買就能買到的,太搶手了,除非有認識屠宰場的工人走內部關係買。


    然而她沒這個人脈。


    “盡量也行。”


    就在這時,柳蘭捏著眉心開口了。


    “遲遲,這個解析圖我認真看了,這幅圖對我來說難度太高。”


    顏色沒底氣完美複原,針法對她來說難度也不小。


    王楠聞聲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副你看,我就說難度太高的樣子。


    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的易遲遲也沒覺得多失望,而是瞪了她一眼後轉頭跟柳蘭道,“那我再給你畫一幅。”


    “要簡單點的,這幅色彩實在是太多了。”


    易遲遲嗯嗯點頭,心裏卻在歎氣,原本以為有了報春圖這個成功的例子,柳蘭有勇氣越突破一下。


    哪成想她還是想求穩。


    也好,可以把基礎再打紮實點。


    不過,“你有想繡的圖沒有?”


    她想看看柳蘭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柳蘭認真思忖半晌,抬眸問她,“我的想法符合市場行情?友誼商店能要?”


    這個還真不好說,保險起見還是她來吧。


    “算了,我出繡樣,你照著繡就行。”


    等改革開放了,讓她自己構思繡樣。


    “好。”


    柳蘭忙不迭應下,易遲遲看著她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哭笑不得道,“你也不能一直指望我,構思繡樣這事宜早不宜遲,可以先把心裏的想法用筆畫出來。”


    “有練,但成功不盡如意。”


    提起這個話題,柳蘭表示她也很頭禿,“心裏想的和畫出來的是兩個樣子。”


    易遲遲來了興趣,將畫筆遞給她,“你畫個我瞅瞅。”


    “行。”


    有專業人員在現場指導,這對柳蘭來說是好事。


    因此,她接了畫筆就在易遲遲放在桌子上的畫紙上忙活開了。


    易遲遲和王楠一左一右門神似的站在旁邊看,越看臉上的表情越空白,等她畫完,兩人沉默了。


    柳蘭看著自己畫出來的圖,同樣陷入了沉默。


    世界就此安靜了下來。


    藥子叔提著筐子從門外進來,見三人木頭人似的站在桌子前不動,做賊似的輕手輕腳走了過來,“看什麽呢?”


    “看蘭蘭畫的畫。”


    “哪裏?我也瞅瞅。”


    三根手指同時指向桌麵,藥子叔探頭一看,噗地一聲笑出聲。


    柳蘭不滿瞪他,“叔,你照顧一下我的自尊心。”


    藥子叔哈哈大笑,“你都畫這樣了,還要啥自尊心啊。”


    說著,他戲謔問,“蘭蘭啊,你告訴叔你畫的是啥。”


    “大狸。”


    藥子叔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易遲遲她們也沒好到哪裏去。


    三人同時低頭去看畫紙上那奇形怪狀的一團線條,異口同聲,“這是貓?”


    “我畫的是貓,但畫出來的不是貓,我也不知道畫出來的是什麽。”


    柳蘭跟說繞口令似的道。


    見她還要說,易遲遲趕緊攔了,“你別解釋了,你就不適合畫畫。”


    人家靈魂畫手畫出來的畫,雖說畫的抽象,卻傾注了靈魂,讓不會畫畫的人也能一眼看出畫的是什麽。


    柳蘭畫的這個貓,不能說像貓,隻能說和貓沒絲毫的關係。


    像毛線團,還是那種亂糟糟隨便團成一團的毛線球。


    被評價不適合畫畫的柳蘭沉默兩秒,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感慨道,“看樣子我注定成不了畫繡一絕的大師。”


    說到這裏,她一把抓住易遲遲的手,“遲遲,以後我的繡樣就拜托你了。”


    易遲遲嘴角抽搐了一下,“以後要還我的。”


    她培養出來的羊,等改革開放後鐵定要薅到手裏替她幹活,因此,提前投資很有必要。


    但話需要說在前頭。


    “還。”


    柳蘭一口應下,藥子叔見此提醒道,“你都不問問她怎麽還就一口應下,是真不怕被賣了啊。”


    “不會,我相信遲遲。”


    真要賣她就不會給她賣報春圖了,也不弄虛作假,賣了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錢都沒扣下。


    隻這一點,她能信易遲遲一輩子。


    “晚上我上你家一趟,記得等我。”


    “上我家幹什麽?”


    易遲遲好奇問了一嘴,柳蘭不說,隻讓她等著。


    行,那她就等著。


    結果一等到了晚上九點多,聞母都等得不耐煩了,催促易遲遲去睡覺。


    “這麽晚了,蘭蘭那丫頭大概率不會來,你也別做了,該去休息了。”


    易遲遲哦了聲,將東西收拾好剛準備說話,咚咚的敲門聲傳來。


    婆媳倆碰了個眼神,這是柳蘭來了。


    聞母站起身朝大門走去,“誰啊。”


    “嬸子我是蘭蘭,開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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