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上頂著個冰袋,嘴裏含著支溫度計,渾身上下被三件被子裹得像粽子,枕在某人大腿上,而自己的肚子上,又枕了一隻最近越來越胖的三眼,關崇善艱難的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望向抱著那籃水節蛛,在自己上頭大快朵頤的孔雀,他突然有種想把溫度計插入對方鼻孔的衝動。


    經過昨日醫護室那一鬧,關崇善的病情加重了。


    原本隻是食物中毒的他,在經過昨天的萬年冰魄泉洗禮後,迴房病情立即惡化,由上吐下瀉轉成頭昏腦脹、渾身無力、發燒懼寒。


    後來,在經過早先不知消失到哪去的淚輝初略診斷後(淚輝學過一些基本的醫術),斷定關崇善是因為食物中毒,身體過虛,加上又不幸被冰魄泉淋中,受寒導致發燒,因此被目前正被勒令在家休息。


    “孔雀。”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發覺三眼跟孔雀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了,居然還會一起狼狽為奸,在他麵前分享他的探病禮?


    這也就算了,那也不要吃得他被子上頭都是果汁跟渣渣嘛!這三條被子他晚上還要蓋耶……


    “嗯?”孔雀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順手將手中扭來動去的水節蛛撕成兩半,塞進眼睛都彎成新月的三眼嘴裏。


    別人送的東西就是可以大方!


    “我可不可以迴房睡覺……”稍稍移動了下身體,這下他確定昨天在醫護室裏,見到的不是錯覺,那個水節蛛真的會動……


    “不可以,你忘記那隻藤花妖說過什麽嗎?‘要隨時注意保暖’!”


    孔雀垂頭瞅著他開口,語氣還真是給他義正辭嚴,毫不心虛!


    ……這擺明就是曲解別人的話嘛!


    “……我有三眼就夠暖了。”


    這話的確是事實,這隻正窩在他肚子上,吃得渾然忘我的狐狸,體溫高到嚇人,像現在這樣光隻是讓它窩在腹部上頭,他就覺得有些過暖了。


    可對方卻給他來一招充耳不聞——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繼續吃他的探病禮。


    啊,說到他的探病禮,後來瑞華一臉虛心求教,請問淚輝為何凡人不能吃水節蛛,結果後者一臉吃驚的望向她,仿佛對方問了個什麽不可思議的問題。


    “凡人當然不能吃水節蛛啊!因為水節蛛裏麵有種毒素,是凡人無法承受的!這就好像有些人會對草菇過敏,有些人卻不會是相同的道理!”


    簡單的來說,就是那古老的體質問題!


    於是那些據說十分昂貴的水節蛛,就這麽被孔雀冠冕堂皇的以“好東西不能白白浪費”的理由,拿去祭了他跟三眼的五髒廟。


    抬手調了下額上冰袋的位置,關崇善歎了口氣。


    一向秉持著“生病就一定要去看醫生治好”觀念的他,在聽見被淚輝診斷病情加重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提議迴醫護室給玫瑰看;誰知當他提出這個想法時,竟立即遭到某三人的一致反對!


    三人之中首當其衝,拍桌發難的開炮者不用說,就是我們的孔雀大姐。


    “還去?你不是很怕那女妖嘛!那還去作啥?想自討苦吃啊!”


    “呃,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關崇善想企圖解釋他昨天的失態,可隨即卻被一旁的瑞華打斷。


    “不用可是了啦,小關!”瑞華一臉嚴肅的看著他,仿佛關崇善這是要去送死,而不是去看病。“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女人看你的眼神,那一臉恨不得要把你從頭到尾,整隻榨幹x樣,你要是去了,一定不到三秒就精盡人亡!”


    “……精盡人亡……”他感到有些無言以對。


    不過最令他驚訝的,莫過於接下來發話的淚輝。


    關崇善沒想到連一向保持中立,不太開口的她,竟然都出奇的開口點頭附和。


    “他們說的很對,小關你還是乖乖待在房裏休息好了,反正我也會醫術,我會針對你的症狀,開藥給你吃,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不會好啦!”


    關崇善被這三人堵到一時啞口無言。


    看來玫瑰姑婆的所作所為,真的很令他們反感呢!


    他在苦笑的同時暗暗心想。


    不過話說迴來,他真的很好奇,昨天玫瑰到底為什麽攔下淚輝,該不會又是為了她那些奇怪的收集嗜好吧……


    他偷偷瞄了下一旁開始埋首於開藥單中的淚輝,心裏真的很好奇,可卻始終沒問出口。


    在他的記憶裏,玫瑰是個美麗驕傲、有點壞心眼,常以捉弄他為樂,很喜歡收集些稀奇古怪東西的長輩。


    她總是有辦法憑空變出很多奇怪的東西出來,有時候會拿那些東西,跟四哥聯合一起嚇自己,可有時候卻也會用它們討自己歡心。


    像昨日在孔雀使計將冰魄泉引下後,玫瑰就不知道用了什麽詭異方法,讓醫護室四周突然竄出大堆藤蔓,連捆帶勒的把他們統統掃地出門。


    而聽說在那之後到現在,醫護室的大門都是緊閉狀態,不過裏頭卻不時傳出一些乒乒乓乓的聲響,似乎是在製造些什麽……


    玫瑰的確是在“製造”些什麽。


    不過不是在製造“東西”,而是在製造“效果”。


    “我打你個小人頭……打你個小人手……打你個小雞雞變成性無能……”


    玫瑰頭上頂著兩根藍火白燭,嘴裏碎碎念著一大堆,每念一句,手上的槌子就敲得越大力,表情也越發憎恨。


    她的麵前,直豎著兩隻安靜的小草人,一藍一紅,兩者皆被施法固定於牆上,動彈不得,毫無表情。


    前者很明顯比後者舊,身上斑駁一片,破破爛爛,顯然用過了不下數十次,連埋在裏頭的一束藍發,都露出了一小節;後者則是完全嶄新,一絲傷痕坑疤都不見,很顯然,還尚未受到某人的辣手摧花。


    沒錯,她在下詛咒。


    “……媽的又是你!四十年前是你,四十年後又是你,為什麽你就不能閃到一邊涼快,一定要這樣三番兩次插手阻止我!”


    咧罵的同時又是兇狠一槌,“鏗”的一聲,釘在藍色小草人胸口上頭的釘子,應聲而穿,直透牆壁。


    玫瑰停下動作,大口喘氣。


    接著她丟下手中的釘子與槌子,旋身取了一盒大頭針,將目標轉移到另外一隻紅色的小草人上麵,臉色又是一陣惡劣。


    仔細一看,那草人做得唯妙唯肖,挺像某人……


    “死臭鳥!”纖手一紮,正中草人腹部。


    在另一頭的某人,突然感到肚子一陣絞痛。


    “你這死鳥、臭鳥,戳破我!讓我在那群白癡麵前出醜,不要以為你會用火我就怕你!哼哼哼!”


    她一臉得意的哼著,順手又是一針,紮在左胸。


    某人胸口頓時大肆抽痛,手上的食物灑落一地。


    ***


    410號房。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


    推翻桌子,倒在地上打滾哀嚎,身體縮成一團的孔雀冷汗淋漓,表情痛苦不已。


    然而,就在他痛到不住抽搐痙攣,大聲**的時候,在一旁的關崇善跟三眼也發出低低的痛唿,因為他們兩人當時正好一個躺在前者的腿上,另個則是躺在對方的肚子上。


    結果可想而知,當孔雀突然發作的時候,早先被迫枕在他腿上的關崇善,便成了那倒楣的第一受害者——被前者掙紮時踢下沙發。


    揮開掉到身上爬來爬去的水節蛛,關崇善**了一聲,揉了揉撞到的手肘跟頭,在瞥見孔雀那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當場慌了手腳。


    “啊啊啊!孔雀你沒事吧?怎麽會這樣……該不會換你食物中毒吧?”蹲到孔雀身旁,想碰碰他的身體,卻反在對方痛到打滾時被踢了一腳,頓時流露出痛苦之色。


    “噢!要不要我現在去請淚輝過來幫你看看……”


    他捂著被踢中的地方喘氣提議,可他的好心,卻換來孔雀一眼痛苦中的鄙視。


    “……食物中毒你個頭!”咬牙切齒的自齒縫中蹦出這句,抬起的慘白麵頰上青筋暴現狂跳,孔雀感覺脖子好像被什麽扼住般,唿吸困難,“……哈、哈……該死!有人在對我下咒……啊!好痛好痛!”


    隨著孔雀的痛苦掙紮,四周開始泛起陣陣熱氣,一波又一波,以孔雀為中心,開始朝整個房間擴散。


    不到一會兒工夫,關崇善跟三眼都被汗水洗禮過了一遍。


    “下咒?”


    抹了把額上溢下的汗水,關崇善快步走至窗邊,開窗散熱,聲音在轉頭時微微竄高了些:“怎麽會?孔雀你最近有得罪誰嗎?怎麽會被人下咒……”


    “我靠!我天天都有得罪到人,哪記得啊!”孔雀語無倫次的胡亂迴答,仰躺著大口喘息。


    痛覺仍在四肢百骸中流竄,可卻沒有再繼續衝撞,對方似乎暫時罷手,讓他整個人鬆了口氣的癱軟躺在地上。


    可誰料對方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刻,惡毒的在孔雀放鬆的刹那往他腳心猛刺,讓他登時痛得大叫,並且還失控的吐出一口火焰,立即引來上頭一陣水花降下,被澆得滿臉水。


    站在一旁的關崇善跟三眼不用說,也被波及到,淋得一身濕,狼狽不堪。


    “@#&〈@〈!”


    孔雀吐出嘴中的水,口齒不清的破口大罵,想想他孔雀活了這麽久,除了天界的那次大圍剿之外,還從未這麽淒慘。


    “媽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暗算我,我一定要他生不如死……啊啊啊啊!”


    結果話還沒罵完,對方又食髓知味,展開新的一波攻擊,讓孔雀當場又是一陣鬼哭神嚎。


    看不下去他這副要死不活的痛苦模樣,關崇善慌慌亂亂的把青龍跟白虎喚了出來。


    誰知青龍瞥了眼躺在地上痛到滿臉冷汗,隻差沒昏過去的孔雀,不但稀奇的歎了口氣,甚至還露出難得少見的無奈表情。


    而且青龍一開尊口,劈頭就是一句“又來了”,搞得關崇善本想開口求救,卻當場楞住,不知所措。


    白虎聞言,頭上的耳朵立即豎起動了兩下。


    抬手搭上關崇善的肩,他一臉興奮的在後者耳邊,丟了句更令人莫名其妙的話:“小朋友,有好戲看囉!”


    “啊、啊啊!輕點!媽的你能不能輕一點!啊啊我靠!痛死我了!”


    一聲比一聲大的痛唿哀叫,隨著手的動作而漸增,麵對孔雀這般刻意誇大的大唿小叫,青龍停下拔刺的動作,瞥了一旁麵露緊張的關崇善一眼,然後再轉迴來,看孔雀那一臉與口中哀嚎不符的欠揍表情,麵頰抽搐了兩下。


    他實在不能理解孔雀在想什麽,明明刺就已經拔掉了,可他卻仍是在那邊裝痛大叫,難道看關崇善緊張真的有那麽好玩嗎?


    不經意與白虎對上視線,和三眼玩得不亦樂乎的後者,給了他一記幸災樂禍的眼神。


    “青龍,你輕一點嘛,孔雀他好像真的很痛……”


    不了解真相的關崇善,望向青龍的表情是一臉憂慮,卻殊不知他口中那位“好像真的很痛”的某人,正背對著他,對青龍扮鬼臉偷笑。


    青龍暗暗瞪了下孔雀,連聲說是。


    青龍是個很典型的水族人;冷漠、無情、嚴正,除非會危害到自己,要不然絕對不多管閑事,即使今天遇上了天崩地裂,也不見得會讓他皺眉亂了陣腳。


    也因此他雖然明知,孔雀是在裝瘋賣傻,卻仍是沒有開口拆穿。反正基本上,隻要沒太超過他的忍受範圍,他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


    不過他多少還是會給點小警告。


    “啊!”


    慘絕人寰的叫聲,在他將最後一根尖刺拔出時,自孔雀嘴中發出。


    不用懷疑,這次絕對不是裝的。


    “好了,又一根拔出了。”


    故意忽略某人一臉想殺人的模樣,青龍淡淡的開口,順手將那根又長又細的尖刺,丟入手邊的小盒中。


    盒內一共有五支金色的細針狀尖刺,它們分別插在孔雀的胸口、腹部、喉頭、腳心跟頸後。


    孔雀揉了揉剛被拔刺的後頸,瞪著那些尖刺發楞,滿臉不可思議。


    “這些東西,到底是何時跑進我的身體裏的?”


    “就是昨天你們被藤蔓掃出門的時候啊!”白虎跑過來湊一腳,伸手撥弄著那些如果不仔細看,便幾乎看不見的尖刺。


    “那天把你們掃出去的藤蔓叫做鬼藤!而這些尖刺呢,就是鬼藤特有的刺。它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刺入被指定者的體內,方便讓使用者對其下咒。”然後他笑嘻嘻的朝青龍抬了下下巴:“以前青龍就中過喔!”


    聞言,關崇善及孔雀雙雙望向青龍,前者是一臉驚愕,後者是一臉了然。


    “沒想到青龍你這麽厲害,居然也中過!”關崇善輕歎著,心裏非常訝異,畢竟青龍在他的心中,一向都與最強畫上等號!


    當然,這並不代表青龍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此動搖啦!隻是有些吃驚而已……


    “我就想說奇怪,你會知道怎麽解,原來你也中過!”孔雀涼颼颼的開口,那既嘲又諷的語氣是刺耳的要命!


    一想到對方是因為吃過同樣的招術,才會解咒,他心裏便立刻平衡許多。雖然對方比他會許多東西這點是十分正常,畢竟對方的歲數,比他大上好幾輪都不隻!


    不過那並不代表孔雀就會甘心輸在對方下頭!畢竟他是這麽高傲好強的一個人,被人搶走風采還露醜相這兩點,他不論是理論上還是實際上,皆是絕對絕對不容許發生的!


    青龍嗯了一聲,表示承認。


    “不過那是有點久以前的事了。”他淡淡開口,直接跳重點,給一臉機車的孔雀一個當頭棒喝:“你不要高興的太早,因為這隻是暫時解除。”


    孔雀的臉果然立刻垮下。


    “你說什麽?”他暴走,兩眼噴火。


    “如果你想要整個根除的話,就要去找玫瑰那愛麵子、小心眼的女人,要迴你的娃娃,要不然隻要她心血來潮想刺,你就得乖乖任她擺布!”


    青龍麵不改色的投下炸彈,然後拾起落於一旁的水節蛛,慢條斯理的剝殼,放入口中,嘴角輕輕上揚。


    於是,這句話促成了接下來的孔雀大鬧醫護室。


    望著孔雀怒氣衝衝的遠去背影,白虎挨到青龍旁邊,充滿敬畏的低聲開口:“殺人不經自己手,青龍你果然被帶壞了!”


    青龍睨了他一眼,然後起身走到一臉緊張的關崇善麵前,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後者抱起,慢吞吞的追著孔雀,朝著醫護室前進。


    嘖嘖,被帶壞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想到這裏,瞥了懷中的關崇善一眼,他嘴邊的微笑又加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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