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緣分,還當真是有趣的緊。”


    流光散盡,一眾修士停下身形,六個身著奇異袍子的魔道修士目光不善的盯著麻衣老者,微微欺身,隱隱有將其包圍之勢。


    之前那頭死咬著麻衣老者不放的白虎,在眾人的圍攻下,早已渾身是血,苟延殘喘的躺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麻衣老者眉頭緊蹙,快速掃了一眼眾人,心中微沉,知道今日怕是無法善了了。


    “你還有什麽遺言嗎?”為首的男子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縷仇怨,一絲快意。


    “馮道長,此處峰巒奇秀,穀有流水潺潺,蒼鬆翠柏,更有兩界奇觀,做你埋骨之地,可還滿意?”另一人陰笑著道。


    “哼,口氣不小,就憑你們幾個魔道宵小?老夫縱橫東土的時候你們尚不在娘胎,也敢言將老夫埋骨於此?”馮鈺手腕一抖,又是三枚靈動仙符。


    “玉華宮的靈祿仙符,嗬嗬…若是在真理之門外,我等見了你那自然是要繞著走的,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哦對了。”男子一拍腦門。


    “說起來,我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因為你帶人殺了我宗門上下兩千餘人,我們這些人也沒機會在機緣巧合拜入妄生澗修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男子眯起狹長的雙眸,聲如閻羅,瞳孔中的仇恨猶如幽冥焰火。


    “魔道孽障,人人得而誅之。”馮鈺冷聲,踏出半步,道袍鼓動獵獵作響。


    “魔道孽障?…嗬…嗬嗬……哈哈哈哈哈!人人得而誅之?”男子肩頭止不住的上下聳動,直到最後仰天狂笑,狀若癲狂。


    “我且問你,我等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再問你,這世間仙魔正邪,莫非就隻憑你這老東西的一張嘴?你屠我至親,滿身戾氣,卻反被愚昧世人稱頌,嗬,好一個除魔衛道!”


    男子怒極,雙目如燒紅的赤珠,死死的盯著眼前之人,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你屠我宗門兩千多人,你告訴我,那些蹣跚學步的孩童,他們何罪之有?你與我,究竟誰,才是魔?”


    “生在魔宗,便是魔!便是罪!”


    馮鈺看著眼前六人,周身靈氣激蕩,自始至終,馮鈺也從未覺得自己做的是錯的,他的父母兄弟骨肉至親皆被魔道修士所殺,魂魄慘遭陰毒祭煉,自他機緣踏入修行的一刻起,除魔衛道便是他畢生信仰。


    “好一個生在魔宗便是罪,既然我等生來便罪孽纏身,那便唯有殺出一片淨土!世人愚昧,言我是魔,那我一定會讓你嚐遍這世間所有最陰毒的酷刑折磨,我要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話罷,男子悍然出手,馮鈺自知,今日雙方注定隻能有一方活下來,手腕一抖,三張靈符綻放漫天神華!


    遠處,十三冷漠的看著激戰的七人。對於雙方的話,他沒有絲毫興趣,誰是魔他也漠不關心,他隻知道,馮鈺的手上有他之前沒拿到的那枚靈果,而且,以這老者的修為,他身上恐怕還有不少好東西,如果有機會,他不介意順手牽羊一番。


    但雙方一個是成名已久的道宗大能,縱然被壓製修為,秘術神通一定不會少,另一方居然是東土有名的魔道聖地妄生澗的修士,而且每個人的修為都不弱,想要當這個漁翁,風險係數還是不小的,除了要有機會之外,還務必要小心又小心,一旦失手被留下,恐怕唯有假死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畢竟,打不過就遁虛逃走,需要相對穩定的空間環境,若空間被封鎖,亦或者在各種玄法大術席卷下變得極不穩定,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就如當初黑執事南天所遭遇的空間隔絕,連遁虛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裏,十三收斂心神遁入虛實之間,眸中一道紫氣流轉,頃刻間,他的身上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如同一個凡人一般。


    不僅如此,他還運用自己在試煉之地的所學,盡可能的將自己的生命氣息降到了最低,如果此時有人能從他藏身的空間夾縫中走過,會發現此時的十三就如一尊枯坐入定的老僧一般,不為別的,隻為了能在自己暴起出手的那一刻,讓除了空間波動之外的所有存在感更低一些。


    他就像一個潛伏在深海裏的獵手,不動則已,動,便是為了絕殺。


    事實上,進入真理之門沒多久,他便已經收到了方有崖等人的傳訊,可思索了片刻後並沒有選擇去與對方匯合,這方小世界裏,所有人的修為皆被壓製,對他而言,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玉華宮雖然稱不上上流宗門,但作為新崛起不久的大宗門,在東土的道宗內也頗有幾分名聲,作為玉華宮的長老,馮鈺的一手小替身術用的尤為順手,縱然修為被壓製在初入脫凡境,這麽多年的豐富經驗,也讓他在眾人的圍殺之中不至於捉襟見肘。


    可對麵之人畢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魔道小宗門的弟子,拜入妄生澗多年,一生魔功不說大成,但抬手之間,那滾滾魔氣也對馮鈺產生不小的困擾,一時之間,七人打的是難舍難分。


    “以惡為能,背理而行,也妄言修道,可笑至極!”


    一聲劇烈的爆破聲,四周靈氣和魔氣激蕩百丈,馮鈺再次炸裂一張替身符籙躲過了心口致命的一招,身影急速後撤,抬手之間,成千上萬隻靈鶴從他的袖口飛出,如飛蛾撲火般衝向對方。


    看著被靈鶴纏住的眾人,馮鈺眯起雙眼,一個時辰的激烈戰鬥,方才那已經是他最後一張替身符籙了,沒想到才初入仙塚不久,保命的東西就被耗了個七七八八,這讓他隱隱感到不安,對方顯然已經被仇恨和即將報仇的執念衝昏了頭,那種不要命的打法讓他暗暗心驚,再不抽身,可能就真的要飲恨在次了。


    想到這裏,馮鈺再次灑下一把符篆,化身虹光便想逃離此地。


    “想走?晚了!”


    為首之人目光陰毒,在馮鈺的麵前,驀的翻湧出一簾百丈血幕將眾人死死困在其中。


    “今日,你我隻有一方能活著出去。”


    馮鈺迴首看了對方一眼,沒有接話,手中妙術瘋狂衝向血色幕布,妄圖將其撕裂開來,那散發著濃濃血腥味的血色結界在狂暴的攻擊下蕩漾著一圈又一圈的紋路。


    十三冷眼看著,那馮鈺再衝不出來,估計就唯有殊死一搏了。


    “唰!”最後一隻靈鶴被魔刃斬滅,化作一張紙鶴碎裂開來,妄生澗一眾修士也同樣渾身是血。薑畢竟是老的辣,對方也不愧是道宗成名已久的前輩,道術裏的各種小手段之多讓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


    馮鈺收手,轉身而立,目光陰沉。


    “既然你們一心想死,那老夫就成全你們!”


    “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今日就用你這個老東西的狗命,來祭奠那些被你屠戮的無辜的人!”


    戰鬥再次爆發,慘烈的程度愈演愈烈,困獸之鬥,必有一死。


    “砰!”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那充滿腥臭的血幕被炸開,馮鈺渾身是血,左臂已不知所蹤,而妄生澗一方,也已經有三人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仇恨在鮮血的刺激下像風過的野火,那被炸碎的血幕還沒完全消散,一片殷紅之中,大地碎裂開來,一隻巨大的魔手從地下鑽出,一把將馮鈺抓在手中。


    “死吧!”


    男子的眼中閃爍著極其興奮的妖邪色彩,可下一秒,突如其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大爆炸席卷而來,恐怖的靈氣如爆破後的氣浪,向著四周滾滾壓去!


    “草!”


    咒罵了一聲,男子化身虹光身形爆退,但那靈氣熱浪如蝕骨之蛆緊隨其後,幾息後,男子終究還是被爆裂的靈氣吞沒了。


    塵歸塵,土歸土,當一切紛擾平息,原本秀麗的山崖經此一戰轟塌了大半,馮鈺在最後關頭居然選擇自爆肉身,雖然實力被壓製,但他的修為確實實打實的。


    要知道,自爆肉身,就意味神魂能踏入輪迴的概率微乎其微,大概率都是在自爆中被恐怖的能量撕成粉碎。


    而一般修士被斬殺後,如果沒有受到特殊秘術的幹擾,脫離了肉身束縛的神魂,可以做到一念千裏,想要拘下,難度並不小,逃脫的希望還是很大的。男子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選擇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猝不及防之下,活著的三人居然沒有一人逃出去。


    “咳…咳咳……”


    塵煙散盡,原本剩下的三人中也隻有為首之人苟活了下來,躺在地上不停的咳著鮮血,此時的他肉身被炸得稀爛,神骨也變得暗淡,仿佛隨時都可能死去。


    此役近乎同歸,不可謂不慘烈。


    “咻!”突然,一聲破空之聲傳來,目標直指地上的男子。


    男子大口的咳著血,麵對疾射而來的寒光恍若未覺,就這麽默默的看著馮鈺身死的地方。


    拚命修魔多年,大仇終於得報,心裏的執念得消,隻是,恐怕今時今日,自己想要活下去,也不過是癡念了。


    馮鈺將死,居然放棄了最後一絲希望,選擇了玉石俱焚,就正道而言,也算有些風骨了。


    “叮!”一聲輕響,疾射而來的劍氣沒有擊中瀕死的男子,最終打在了一根畫軸上。


    一陣嘩啦啦啦的開卷聲中,畫軸豁然攤開,上繪有山河花鳥,蒼狗白雲,整個畫卷層次分明,看一眼便仿佛要沉浸其中,好像裏麵真的有一個沒有紛爭的澄淨世界。


    “這魔道孽障,就不勞道友費心動手了。”


    畫卷一收,躺在地上的男子和另外兩具屍體便消失不見,不遠處的一個山頭上,一個身著白金色長袍的雙十少年豐潤如玉,遙遙一指,畫卷便飛掠而去。


    “閣下如此貪婪做派,可就有些不仗義了。”


    另一邊,一個身著黑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衝著少年冷哼一聲,劍訣一掐,一道劍意衍化成一柄褐色巨劍,帶著厚重的磅礴力量如神龍擺尾斬在那畫卷之上。


    “砰。”


    飛掠中的畫卷猛地被巨劍擊中,強大的力道拍的畫卷嘩啦啦直響,一角畫卷被斬的裂開,兩個人影從畫中掉了下來。


    “有話好說嘛,怎的如此粗鄙。”


    山頭上的男子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被劍氣震開的畫卷,撇了撇嘴暗暗誹誹,玄門中人就是粗鄙,一言不合就隻知道提刀提劍砍過來。


    這麽能砍,你怎麽不去把天砍下來!


    “想要就給你好了。”


    對方的修為顯然高於自己,縱然被妖仙的大術壓製,打起來估計八成也是討不到好的,反正那個苟延殘喘的魔道妖人還在裏麵,看起來應該是為首之人,身上的東西應該更好一點,這麽算來,自己也不算太虧。至於馮鈺和另外三人的納戒,早就在爆炸的時候被靈氣絞成了齏粉。


    真是可惜了,死了也不知道造福一下活著的人,呸!


    正準備收迴畫卷,又一道奪目的劍芒如劈開黑暗的驚雷,驚覺乍現之後,畫卷上的山水一陣劇烈抖動,如水潑在染料上,散發著一圈圈朦朧的墨韻。


    畫卷的裂痕瞬間擴大一倍有餘,再次掉出一個人影,正是那已經昏迷的妄生澗弟子,電光火石之間,又一道劍光幹脆利索的斬了男子的頭顱,男子當場身死,一個身影抓著那無頭的屍體一閃而過,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我他…”


    身著白金色長袍的少年麵色鐵青,沒成想自己幹巴巴的守了半天,什麽便宜都沒撈著,法寶還接連被暴力錘擊了兩次。


    的虧不是本命雙修的重寶,否則這兩劍下來自己非得吐血不可。


    深吸了一口氣,少年一臉怨念的看著那身影消失的地方,來人一看就是焚隱的王八蛋。


    對於遁虛之術,除非提前有所準備,或是用大術瞬間幹預周遭空間,也許還有三分機會留下對方,但自己畢竟不是妙法通玄的道門弟子,如今這種情況,他也沒有任何辦法,隻能啞巴吃黃連,硬咽下這口氣。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不忿的內心。


    “君子非禮勿言,莫動氣,莫動氣,莫動氣……個頭啊!草!氣死我了!兩個粗鄙的狗東西!”


    召迴畫卷,少年心疼的端詳了片刻,無奈的收了迴去,短時間內,這法寶算是廢了。


    黑衣男子看著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皺了皺眉,對方一擊得手直接遠遁,幹脆利索,他也沒有辦法在頃刻間纏住對方。略有些同情的看了少年一眼,收了兩具屍體的納戒後閃身離開。


    似乎是讀懂了男子最後眼神裏的同情,少年剛平複下來的心情又瞬間被挑了起來,暗暗的咬了咬牙,衝著男子離開的地方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


    “嗬…忒!粗鄙的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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