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莫離的驚駭之聲頓時讓所有人心頭狂跳。


    雖然曾有人言,人族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但麵對這名震東土可怖吊詭的妖陣,沒有幾個人真的能做到麵不改色。


    尤其是,對它更有了解的老一輩修士。


    “所有弟子聽令!與我一起,速破此陣!這妖陣迷人心神,侵人神魂,濁人靈根,半個時辰若是還出不去,你我皆要墜入妖魔邪道!”


    舟水寒眼角的紋路不斷震顫,關於這蓋世妖陣的傳說實在是太多了,最出名的,當屬數萬年,有絕世兇妖以海量靈石為基,以妖仙器為眼,布下此陣,將一宗三萬多人的強大儒門盡數煉化,祭人成妖!


    陣成之時,煞氣漫天,妖靈蔽日,遠遠望去,如一片紫色的汪洋倒懸在天地之間,恐怖的氣息如幽冥浩蕩,蓋壓浩然正氣三百餘裏。


    天地色變!


    這兇名赫赫的天選大陣曾讓無數名宿大能飲恨其中,但凡人族修士,無不談之色變。


    據傳,這妖陣有改人命格的無上力量,並非簡簡單單的妖氣侵蝕,凡有逆者,大陣之內神魂俱滅。隻不過,此陣雖然恐怖,但起陣的代價也是極大,所耗靈石動輒以千萬計,絕非尋常人能布置的起。


    舟水寒實在想不通,究竟是哪裏來的大妖,跟無雙劍宗有如此仇怨,居然會下如此大的血本。


    這是要將劍宗一行的所有人都葬在這裏,或是都煉化成妖的陣勢!一旦破不了陣,整個無雙劍宗,新一代的優秀弟子幾乎盡數要墜入妖道!


    “究竟是哪來的孽畜?如此狠毒!”沈宿山一臉鐵青。


    “那風牧歌雖繼天地業位成一代謫仙,但不要忘了,他畢竟是妖!”


    “仙塚消息已世人皆知,怕是妖族中有人已經按耐不住了,如果不是專門針對我無雙劍宗的話…看這個陣仗,妖族對仙塚態度是誌在必得…也不奇怪,畢竟是妖族目前最後一位謫仙的仙塚。”葉蘭歌緊鎖眉心,不由一歎。


    “喋仙劍陣,起!”


    舟水寒額頭青筋暴起,一滴滴冷汗滴落,劍訣一掐,身化陣眼。


    一柄神劍化作一抹流光,與此同時,葉蘭歌以及一眾核心弟子也同樣祭出飛劍,這是每一個修為達到脫凡境的核心弟子都必須修行的宗門合擊劍陣。陡然間,大陣內劍氣淩雲,肅殺的劍氣震的妖陣內的妖氣一陣紊亂,片刻後,煌煌劍氣衍化少陽之力,恰如耀日神輝,將紫色的妖陣映的火紅!


    “破!”


    一口心血噴向劍陣,舟水寒整個人瞬間便顯得有些萎靡,這喋仙劍陣固然威力絕倫,但對靈氣的消耗也是無比巨大的,尤其是作為劍陣陣眼的扶陣人,僅一劍,便抽走了舟水寒近一半的靈氣。


    “滋滋…滋…”


    想象中一劍斬開妖陣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劍光乍起的瞬間,整個妖陣內浮現漫天妖異血紅的符文,表麵如流淌的鮮血,一陣陣如刀刮琉璃的刺耳聲音充斥著整個妖陣,那如烈日般的劍光不多時便被符文消磨的一幹二淨。


    “嘶!”沈宿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天選妖怨嗜神大陣,當真如傳言的一般,是無數人族修士的噩夢。


    三十九眼皮狂跳不止,她嗅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如臨深淵,芒刺在背,稍有不慎,即是萬劫不複的地步!


    “少主…”


    迴望了一眼十三,三十九的手心止不住的溢出細汗。喋仙劍陣她雖然還沒有修習,但作為無雙劍宗的傳宗劍陣,絕對有著非凡的偉力,可將一眾弟子和扶陣之人的力量匯聚成一股恐怖的劍勢,但就是如此霸道的一劍,不要說破開妖陣了,竟然連希望都看不到。


    “冷靜,縱然深陷閻羅地獄,也莫要亂了心神。”十三將手按在三十九肩旁,三十九整個人微微一震,似乎在十三的身上,總有一股莫名的讓人心安的神氣力量,那平靜的目光,總能讓人不自覺的沉靜了下來。


    即使,理智告訴她,麵對這種詭異莫測的大陣,十三也無能為力。


    “看眼下的情形,想要破陣,幾乎是不可能的,少主,我們該怎麽辦?”三十九看了一眼正瘋狂破陣的眾人,縱然舟水寒等人已經盡了全力,甚至不惜以秘術透支些許陽壽,可也僅僅隻能破碎大陣內的符文和那天妖的虛影,想要破開這方天地,基本是癡心妄想。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有個別道心不穩的弟子,瞳孔開始泛起點點紫光,看上去邪異非常。


    “人力有窮時,不是所有劫難都能最終化險為夷的。如果峰主他們最終也沒有任何辦法,要不了多久,這大陣內就會變得萬分兇險。記住,哪怕最終化身成妖,也一定要先把命保住。活著就還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十三也是剛成核心弟子不久,且修為也沒有達到脫凡境,還沒來得及學喋仙劍陣,眼下是真的一點忙也幫不上,隻能跟一些同樣沒達到脫凡境的弟子一樣,掠在一旁幹看著。


    微微搖了搖頭,麵對如此兇陣,以他的微末道行,簡直是螢火與皓月的區別。是化妖還是死亡,對十三而言,眼下隻能是兩權其害選其輕了。


    這和當初麵對焚隱不同,玄門本就不比道宗,畢生道行皆在一劍一刀一戟一槍,不似道宗那般萬法俱來,涉獵過陣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算偶爾有修習陣法之人,多半也是如喋仙劍陣這樣的殺陣,殺伐有餘,卻少了一絲玄妙變化。


    “難不成,我們就隻能這樣,一點點看著自己被大陣滅殺或是墜入妖道?”眼見半個時辰已然過半,有弟子忍不住絕望道。


    “想不到,還沒到祁水呢,我等居然要命喪於此?”


    “胖子我還沒親過嘴呢!”張胖子挎著個臉哀嚎。


    “呃…嗚…!”


    胖子話語剛落,身後一個弟子突然發出一陣陣滲人的嗚咽,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一番抽搐後扭動著脖子緩緩抬起頭來,眼神裏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和鮮活,隻剩下一片邪異的紫光,透著陰冷的殺意,獰笑著拔劍推向他的心口。


    “死胖子當心!”楊巔峰尖叫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長劍要刺到胖子的時候,方有崖一把將他拽到一旁,長劍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殷紅的鮮血飆灑而出。


    “不好,林師弟已經墜入妖道了。”陳錦鴻沉聲,帶著一絲不忍和無奈一掌將那弟子拍暈。


    不僅是他,大陣內,不少弟子都開始抱著頭顱蹲在一旁艱難的掙紮著,整個大陣內的怨氣和妖氣越來越盛了。


    “舟師兄,妖陣已經染血,戾氣隻會越來越盛,再這麽下去,恐怕我等都要交代在這了。”


    沈宿山的臉色顯得格外難看,這大陣的恐怖遠超他們的想象,不幸中的萬幸是,這大陣最主要的神效是煉人化妖,若是殺陣,恐怕眾人早已命喪黃泉了。


    “哎,罷了…”舟水寒滿臉苦澀的長歎一聲,突然抬手召迴了神劍。


    “待會,我會動用秘術破開此陣,但據我的推測,恐怕最多也隻能堅持三十息的時間,這還是最好的結果。外麵的情況如何,我們根本不得而知,或許還有其他埋伏也未可知。那孽畜襲擊我等,就是想把我們推入妖陣,出去之後,若有兇險,所有弟子四散突圍,自行前往祁水。”舟水寒仿佛下了什麽極為重要的決定,一臉嚴肅的沉聲道。


    “舟師兄,你該不會?”葉蘭歌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再變。


    “眼下我們還有別的選擇?”舟水寒看了一眼陷入掙紮的眾弟子,神情一肅,祭出長劍,左手握住劍鋒,毅然決然的劃破自己的掌心。


    於此同時,他的右手掐了一個極其複雜的劍訣,左手流出的鮮血仿佛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不斷從掌心飛濺,在虛空匯聚成一個個鮮紅兇戾的符文,沈宿山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蕭莫離也沒有再說話,晶亮的眸子微微閃了閃。


    “劍書命符,昭徹乾坤,開魂三光,赫赫神池,祭吾靈命,獻吾仙庭,逍遙無忘,眾生寂明!”


    “上氣誅惡斬穢劍!”


    舟水寒一聲聲劍咒響徹妖陣,帶著一股說不盡的蒼涼與悲壯,那種悸動,仿佛每個人的心間都壓著一塊萬鈞巨石,就連被妖氣迷失的弟子都短暫的清明了渾濁的雙眼。


    當符文最終烙印在劍身之上的那一刻。


    “轟!”


    一股恐怖絕倫的劍氣自妖陣內灑下漫天神華,如墜兔收光,劍意所過之處當者披靡,瞬間便衝散了那滿天的符文和騰挪的妖影。


    大陣的戾氣在一瞬間變得紊亂而暴虐,紫色的流螢如影如波,仿佛乾坤倒轉,漚珠槿豔,一道裂縫在紫色的混沌中分外耀眼!


    “快走!”舟水寒一聲唿喊,那張原本還算紅潤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衰退,仿佛那一聲“快走”已經跨越了他十年的光景。


    嘶啞的聲音不大,仿佛用盡了他畢生的氣力,卻如鍾呂當頭,敲在所有人的心田,陷入絕望的弟子渾身一震,開始向著裂縫急射而去。


    裂縫並不大,僅僅三丈高度,卻是所有人的生命線!


    璀璨的劍芒和紫色的流光在裂縫邊緣盤錯交織,相互侵蝕,數百人爭先恐後的往外趕,畢竟,每一秒鍾,那道裂縫都還在不斷縮小著。


    十三沒有第一時間衝出去,而是見數十人衝出去之後才拉上三十九飛掠而去。


    “要撐不住了!”僅僅十息時間,舟水寒已經麵如金紙,整個人仿佛就剩下一張皮貼在骨架上。痛苦,煎熬,無數扭曲的表情快速變換著。


    十三眯起雙眼,運足功法急速飛掠,舟水寒顯然也看到了他,縱然渾身已經在劇烈抖動,卻依然死死咬牙苦苦撐著。


    畢竟是洗劍峰,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宗門當下天賦最傑出的弟子,若是就這麽折損在此,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無雙劍宗的先烈們。


    “快…”


    聲音仿佛是從嗓子裏生生擠出來的,鮮血順著嘴角滴在衣袂之上,但為了宗門的天才弟子,舟水寒依然做著最後的掙紮,抓著劍柄的手此時已經瘦的像皮包骨頭的森森鬼爪。


    劍光開始劇烈抖動,顯然,舟水寒現在的狀態已經快要油盡燈枯了,十三和三十九的身影剛飛出裂縫,舟水寒憑著最後一口氣獻祭了與自己相伴多年的神劍,借著那短暫的神兵爆裂產生的強大衝擊力,閃身衝向裂縫,險之又險的逃了出來。


    失去了劍意衝擊的大陣頃刻間封閉,生死之間,攪碎了舟水寒一大截被氣流吹起的衣袂。


    “師兄!”沈宿山一個閃身衝上前來,接住了舟水寒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顆顆珍貴的丹藥不要錢一樣塞到舟水寒嘴裏。


    丹藥入腹,舟水寒的臉色微微好了些許,但僅僅片刻,他便再一次嘔出一大口鮮血,血中還帶著成片成片的金色。


    “不要浪費了…”吐完血後的舟水寒顯得分外的萎靡,衝著眾人無力的擺擺手,沈宿山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給他丹藥,因為他知道師兄說的是事實,隻是深深一歎。


    “對了,不是讓你們突…”舟水寒話沒說完,目光掃了一眼四周,生生止住了後麵的話。


    原來從大陣逃出來之後,眼前並不是熟悉的雲端,而是一片延綿的看不到盡頭的血色花海。一道湍急的金色大河從花海中穿行而過,消失在看不見的天際。


    “這是…”


    “如師兄所見,我們現在被困在另一個大陣裏。”


    葉蘭歌一臉苦澀,對方做的還真絕,當真是一點活路都不想留。


    無雙劍宗雖然是大宗門,但和真正的聖地道場比起來,尤其是近些年走了下坡路,底蘊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的。


    仙訣妙法奇門大陣,本就不是玄門所擅長的,更何況,劍宗已經有無數年沒有出過真正的天之驕子了。


    若是當年那位師祖還在,想來一劍便可破去世間萬般妙法,哪裏會如現在這般狼狽,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實力不夠,道行不深。想到此處,葉蘭歌的目光不由的落在一個少年身上。


    若是他能成長起來,或許可以做到如祖師那般,一劍破萬法吧?葉蘭歌思緒飄飛。


    正躊躇著,鮮紅的花海上突然刮過一陣妖風,血紅的花蕊在風中娉婷搖曳,妖異絕豔,卻透著陣陣蕭瑟殺機,一顆顆金色的種子從花海中飛出,轉眼間便充斥了整個花海上方。那奔騰的波濤也在同一時間咆哮開來,像是有人打擾了長眠的逝者。


    “大家當心!”舟水寒艱難的撐起身子,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其他人也發現了陣內的異常,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戒備著,不知道這座大陣下又潛藏著怎樣的殺機。畢竟,方才的天選妖怨嗜神大陣已經給眾人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哎…”


    正當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小心戒備的時候,一聲女子的歎息在這一刻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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