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的眼睛已經微微泛紅,我清楚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他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盡量壓抑住心裏那頭快要脫韁的猛獸,冷聲道:“五五分,這是我們的底線。”


    我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在麵對那個貯貝器的時候,陳先生和莫非之間的對話,討價還價的還是這兩人。


    隻不過現在角色換了過來,當時不斷出價的是陳先生,而此時出價的卻是莫非。


    北魚一直都沒有開口,但我心裏清楚我們這邊真正做主的是他。


    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遇到過同樣的事情,最後又是怎樣的結果,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著陳先生一直拿在手裏的長刀,目光漸漸冰冷。


    莫非的臉色也變得無比陰沉,伸手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北魚和莫非的目的很明確,想要這裏的財寶,而陳先生的態度也很堅決,一點也不退讓。


    剛剛還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現在卻是冷眼相向,下一秒就有可能要生死相搏,這一切皆源於一個利字。


    我此時才突然醒悟,防盜又何須什麽暗器機關,這些財寶便是最厲害的機關,誅心的機關,也是最難防的機關。


    不管是流沙也好,毒箭也好,暗器也好,都有可能會被破解掉。


    但這些財寶卻是盜墓者唯一不會破壞的東西。


    當闖進陵墓的盜墓者破除萬難,終於來到這些財寶麵前的時候,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考驗的不是盜墓者的勇氣,不是身手,不是技術,而是人心。


    有多少人,在麵對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的時候能夠保持本心,不起貪念?


    何況本就是因為貪欲才會盜墓的盜墓者。


    貪念起,殺意起。


    我剛入行,雖然也貪戀錢財,但我之所以會來這裏,更重要的是為了弄清楚天賜,錢財反倒是次要的。


    也正因如此,我反倒是幾人當中最為清醒的。


    理智告訴我,陳先生不像是那種為了錢而插同伴兩刀的人,更不像是那種會想要獨吞的人。


    我上前一步,問陳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陳先生這迴又變成了那萬年不化的冰塊,見他不說話,我怕形勢繼續惡化,兵戎相見,便看向莫非,話鋒一轉:“他救過我的命,也救過你的命。”


    莫非沒有說話,隻是眼裏閃過一絲悵然。


    北魚看著陳先生,問道:“你知道這裏的東西值多少錢麽?”


    陳先生沒有迴答,北魚似乎也不在乎他迴不迴答,繼續道:“我知道你很有錢,能拿出一個億來買一件玉器,不是瘋子就是錢多到燒手,明明你有那麽多錢,為什麽還想要獨吞這裏的財寶?”


    “我們是盜墓者,是盜墓賊,為了錢,可以手足相殘,父子相殺的盜墓賊。”


    他像是在解釋著什麽,又像是在自語,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們隻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做著盜墓這等最下賤的行當,你不能指望我們有多高尚的情操,有多高尚的道德感。”


    “為了錢,我們連命都可以不要,因為我們的命,不值錢。”


    “但你不一樣,你是玉器,我們是缸瓦,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跟我們碰,你就不怕自己碎成渣?”


    陳先生手握刀柄,目光依舊平靜,完全沒有讓步的意思,他淡淡道:“生死相搏,你覺得你們有多少勝算?”


    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最爆炸的話。


    他這句話,直接就把雙方都架在了篝火上,北魚沒做聲,隻是把手搭在了腰間。


    我心頭一緊,以為北魚是準備動手,忙擋在了他和陳先生之間,背對著陳先生,對北魚說道:“從石中玉墓裏出來以後,在醫院裏,你說過你欠我一條命。”


    我直視著北魚的眼睛,很認真的問道:“能不能,把欠我的那條命,替我還給他。”


    北魚欠我,我又欠陳先生,北魚把欠我的還給陳先生,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債務轉讓,但欠的卻不是錢,而是命。


    陳先生身手厲害是不假,但他受了傷也是事實。


    而且他不是刀槍不入的屍傀,再厲害,也不可能比手槍厲害。


    如此近的距離,麵對兩把手槍,他根本沒有活的可能。


    北魚直勾勾的盯著我,我毫不示弱的迎著他的目光,過了良久他的目光穿過我,看向了我身後的陳先生,卻見他的表情緩和了些許,輕輕歎息一聲,放下了摸在腰間的手,話鋒一轉:“罷了,你救過莫非,也救過小韓,這些東西,我們不要,全歸你了。”


    他說到這瞥了我一眼,繼續道:“不單單是因為你救過他們倆的命,還因為我沒有信心能在這麽近的距離內,靠著兩個人兩把槍,能把你幹掉,還能全身而退。”


    “還有就是,離開這墓以後,我們也鬥不過你。”


    莫非見北魚有放棄的意思,急道:“老大,這麽多寶貝,咱們就這樣...”


    莫非還沒說完,便被北魚打斷:“你有把握全身而退麽?”


    莫非還想爭取:“可是...”


    不等他說完,再一次被北魚打斷:“不用說了,你還記得咱們發過的誓嗎,不能因為錢財而兄弟反目看,血淋淋的教訓你忘記了嗎?”


    莫非有些惱怒:“可他又不是咱們的兄弟。”


    “他不是。”


    北魚淡淡瞥了我一眼,“但小韓是。”


    我一怔,北魚這話著實讓我感到無措,且溫暖。


    從小到大,我沒有一個知心朋友。


    由於小時候的經曆,讓我習慣性封閉自己的內心。


    大學四年的舍友,也隻能算是朋友,一畢業就斷了聯係那種。


    即便是工作以後認識的陳言,也不例外。


    小韓是咱們的兄弟。


    這句話要是放在平常,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換個場景,比如是吃著燒烤喝著酒說出來的這句話,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但現在不是。


    在當下,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說出的此番話。


    是真的觸動了我。


    他是真的把我當成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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