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白日越來越長,空氣中的熱分子逐步增多,連吹過的風都多了些熱氣。


    河頭村連著河邊村中間一座嶄新的院子裏熙熙攘攘。


    姚氏一手撈起自家小女兒,一手拎著一隻靛藍色粗布縫製的小書包,擠過門口張望的人群來到一間屋子。


    屋子裏都是一群小孩子嬉鬧,姚氏掃了眼,一群男娃娃裏就三四個小丫頭。


    將自家的小女兒放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囑咐道“溪寶,好好讀書,中午到後麵那間房子吃飯,你爹昨日就將你的口糧交來了,下午下學你三哥來接你。”


    溪寶乖巧點頭,略帶奶氣應著“放心吧娘。”


    見姚氏離開,溪寶旁邊座位上沈小六立馬衝溪寶做了鬼臉,嚷嚷著昨晚他娘說的話:


    “你個黃毛小丫頭也來讀書,真是笑死人了,賠錢貨就是賠錢貨,讓你讀書你家錢都要賠沒了,看你爹娘不哭死去!”


    溪寶聞言哼了一聲“你才是賠錢貨!也不知道前陣子和二蛋打架讓二蛋娘訛了一錢銀子的是誰!”


    沈小六跳腳,他最恨人講起這個,因為這個事他屁股都被打開花了,哼他不跟黃毛丫頭計較,他娘說了,女娃都是賠錢貨, 讓賠錢貨來學堂上學, 賠的他們飯都吃不上!


    一想到沈溪沒錢吃飯可憐兮兮的樣子,沈小六就嘿嘿笑出聲去。


    沈溪不懂沈小六笑什麽, 她


    但還是把賠錢聽進心裏了,她不覺得自己是賠錢貨,但是前兩天他爹和村長阿爺給她報名上學後,晚上就翻來翻去睡不著。


    和她娘說著雖然學堂不收束修, 但是每月紙張多少錢, 筆墨多少錢,往後買書多少錢,他得帶大哥他們去縣城看看有什麽零工做,不然家裏錢匣子怕是要空了。


    今天一早家裏的雞剛叫, 她就迷迷糊糊聽見爹和大哥去縣城了。


    她一直沒覺得自己家很窮, 她每天都有雞蛋吃,每逢集市過節還有飴糖和點心吃,比村裏二花強多了。


    現在他大哥那麽懶的人都要雞剛叫就跟著爹去做工了, 一定是她上學花錢多,家裏沒錢了,她不想讓大哥和爹那麽累,但是她又很想要讀書,她也要掙錢才行。


    不等溪寶想出掙錢的法子,一身灰褐色長袍,留著長長胡須的先生就拿著一卷書進來了。


    一群皮猴立馬安靜下來,都是鄉下孩子, 他們可沒見過先生這樣姿態嚴肅的人。


    先生聲音倒是溫和慈善, 給大家介紹了他姓江,河間人, 其他沒有多說什麽, 就開口問道:“誰能告訴我如今是什麽朝,皇帝是何人?”


    “薑朝!”幾個年紀大點的孩子大聲喊道。


    “那皇帝是何人?”


    這次沒人迴答, 溪寶想了想迴道:“我們薑朝皇帝是個女人。”


    江先生低頭, 就見說話的是個五六歲小丫頭, 頭上兩個稀疏的小揪揪隨著小丫頭的動作顫巍巍的。


    江先生心裏發笑, 麵上無恙點了點頭“沒錯,那你們知道我薑朝左相為何人?”


    一群蘿卜頭搖頭。


    江先生自問自答“左相大人名周仙兒, 是個女人。”


    “你們可知我薑朝一品將軍、護國公是何人?”


    “一品將軍、護國公名薑如夢,是個女人。”


    “可知我薑朝刑部尚書是何人?”


    “可知我薑朝立法院院正是何人?可知我薑朝太平院監司司長是何人?”


    “可知我薑朝工部侍郎是何人?可知我薑朝邊關守將是何人?”


    江先生一連串的問話, 還全是鄉下孩子聽都沒聽過的官職,問的他們一頭霧水。


    江先生自然知道他們迴答不出,隻緩緩道:“她們都是女人,如今薑朝官職四分一是女人,四分之二是和你們一樣的農戶出身。”


    說來也是驚奇,前朝皇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橫空出世一農女戰群雄,廢暴君, 收失地,建立薑朝, 大改國法,減輕賦稅,重視農業, 讓百姓都能吃上飯,不再出現餓殍遍野的景象。


    更是重啟文武科舉,提升女子地位, 女子可分田可立女戶可休夫,為千古之首。


    “從古至今,朝堂之上全都是權貴世家的天地,男人的戰場。”


    “但是如今我薑朝當今聖上玄宸女帝,以一介農女之身,改變傳承千年的貴族世襲為官製度,科舉不再有身份、性別限製,讓女人、讓商戶子亦可憑借自己的能力科舉、為官、報國!改變自己的命運。”


    女孩的選擇不再隻有嫁人婦、料家事,男孩亦可有更多的出路。


    一群還未見過世間繁華,隻知道吃飽不餓的小孩子,自然還不懂這意味著什麽,隻是覺得心中仿佛被塞進了什麽, 第一次好似窺探到了這個世界的一角。


    就像是一直生活在漆黑的井底,直到有一雙手掀開了井蓋的一角,星星點點的光芒灑落,原來這個世界很亮。


    開始懷疑曾經聽了無數遍的話,沈小六心中就有濃濃的疑問,他娘說女娃都是賠錢貨,可是先生說皇帝還有很多大官都是女娃,那她們也是賠錢貨嗎?


    溪寶盯著江先生眸子好似有星星一樣亮,男人女人的她沒聽懂的,但是她聽懂了科舉、為官、報國。這不就是統統和她講過的嗎,她決定了她要科舉!


    有了目標,溪寶一天上課都精神飽滿,每次讀書都最大聲,在一群稀裏糊塗蔫不拉幾的孩子裏格外顯眼。


    江先生也注意到了溪寶,發現她學習能力強,記憶力好,其他比她大的孩子一天都記不住幾個拚音,她都已經可以顫顫巍巍的寫了。


    拚音是玄宸女帝親自編寫的,就是為了讓孩童能夠更快速的識字認字,事實證明,


    見溪寶拿著毛筆弄得手上都是墨汁,江先生下學前特意提醒道:


    “毛筆一定要正確的抓握,才能練就規整的字體,這個之後我會教你們,這幾天你們想要寫字可以迴家拿家裏燒火燒過的火棍削細。”


    “這樣做出的炭筆可以代替筆墨在木板或紙張上寫出字來,但切記不能長久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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