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後,最後一道虛影也沒入了身軀。


    “尹和。”被喚作陸先生的中年人全名叫陸行之,他溫和的目光落在墨鏡男尹和的身上,“切勿急躁,有什麽事?”


    尹和沒有說話,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遞給陸行之。


    陸行之接過手機,看向屏幕。


    手機上播放的視頻正是被偶然拍下的任明空駕馭翼板飛行的場麵。


    陸行之看完了整個視頻,臉上的表情依舊如水麵一般平靜,沒有一絲漣漪,他將手機還給尹和,不用對方開口,他也知道對方想說什麽。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對我華夏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可惜視頻不清晰,看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麽身份,也許和我一樣是靈氣沒落之下的修行者。”陸行之推了推金絲眼鏡,“禦劍飛行麽,難道是隱世的道門人士?”


    尹和對陸行之口中“修行者”之類的詞匯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他問道:“需要讓在滬市的兄弟們調查一下嗎?”


    陸行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線索的話可以調查一下,但要注意社會影響,不能讓普通人知道我們到底在找什麽。對了,元鏡好像剛去滬市,這事兒交給她就行。”


    尹和應了一聲。


    陸行之接著說:“最近的靈氣波動越來越紊亂,我有預感,或許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他抬起頭看向透過梧桐樹的縫隙中漏下的陽光,“千年前,全球的靈氣不知為何竟忽然變得稀薄,無數的道統堅持不住一一衰落,時至今日,整個華夏已找不出任何一支堪成規模的傳承。”


    尹和不知道陸先生為什麽突然感慨這種毫不沾邊的事,他想了想,道:“或許這就是時代的潮流,靈氣的褪去,是為了將舞台讓給電和氣,讓給科技和文明。”


    “可惜啊。”陸行之對尹和的話不置可否,“真想見一見那個仙人一劍斷江流的時代。”


    這次尹和聽懂了,陸先生又開始感慨生不逢時了。


    “陸先生,您在普通人眼裏,和仙人沒有差別。”


    他這話倒也沒錯,就憑陸行之剛才那手化身千萬的本事,也足以被稱一聲仙人了。


    但陸行之卻笑著指了指自己,道:“我也算仙人了?”


    尹和:“您當然是。”


    陸行之哈哈笑了兩聲,道:“我還差得遠呢……不說這個,那個視頻上的人如果能找到,不要擅自打擾他。”


    尹和:“我明白的,一會兒就通知下去。”


    “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了。”


    “那你迴吧。”


    “是,陸先生。”


    尹和走後,陸行之雙手再次環扣,整個人又恢複到了融入天地自然的狀態。


    “靈氣波動越來越奇怪了……”


    “我天外天白拿了國家這麽久的工資,或許是時候幹點事了……”


    梧桐樹在風裏莎莎搖曳,仿佛迴應著陸行之的喃喃自語。


    ……


    第二天,任明空早早地起了床,打了個車到了海邊。


    之所以不坐地鐵,是因為他的背包裏裝著氣動力學翼板和爆能槍·脈衝,去過安檢無異於自投羅網。


    看了看時間,上午9:46。


    任明空不太記得清神靈遺體降臨的具體時間了,隻知道大概是中午,十一點到兩點之間。


    以防萬一,任明空還是提前來到了海邊。


    他對於覺醒者係統發布的任務已經有了思路,觀測通天遺體全貌,或許真的就是圍著通天遺體飛一圈,這也解釋了為什麽係統給了自己氣動力學翼板。


    他並不擔心到時候有人能發現自己。


    且不說遺體漂浮在遠離海岸的公海一兩千米以上的高空,這個距離除了衛星還有誰能發現他?


    再者,通天遺體不必自己更有吸引力?自己隻要趁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快速把遺體麵對海岸線的一麵過一遍,然後再飛到背麵去,必然不會被發現。


    最後,就算被發現了,人們也隻會把他和昨天那個禦劍飛行的仙人聯係起來,而不會挖掘到“任明空”這個身份上來。


    下車的地方在一處海濱公園,正值開學季,公園裏有不少出來玩的男男女女,任明空沿著海岸線一直往前走,打算找一個沒人看見的地方。


    直到一路走出海濱公園,任明空來到某片未開發的海灘,周圍才總算沒了其他人。


    取出氣動力學翼板,任明空踏了上去,他沒有第一時間升空,而是貼著海平麵慢慢往公海的方向飛著。


    一路上他謹慎地環顧著四周,直到遠離海岸線後才放鬆下來。


    輕輕踩了踩翼板,任明空的速度立刻翻了幾倍往前衝去,一路上帶起了半米高的水花。


    二十分鍾後,任明空抵達了一片四下無人的海域,他事先在網上查過一下這片公海的信息,但沒找到多少有用的內容。


    滬市作為華夏最大的海上貿易進出口之一,不論是領海還是公海都都有著複雜的海上航線,幸好這些航線信息都是公開的,任明空對比地圖後才找到了一片短時間內沒有航船經過的海域。


    控製著翼板懸停在海麵上,任明空坐了下來,無所事事地打量著四周別無二致的景色。


    他並沒有來過滬市,也沒有見過大海,穿越前的他在畢業後就加入了報社,工作說不上太忙,但也沒多少假期,根本沒有心思來滬市旅遊。


    “於知一啊……”任明空輕聲呢喃著那個女孩的名字,自己草草地去了報社上班,原因起碼有一半是於知一。


    和於知一相處了六七年,任明空一點點看著那個女孩的改變,從一開始的“明空哥哥”到“明空”,於六年後的於知一再也不是現在這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兒了。


    這人啊,總是在變的。


    兩個人的相處,就像長江和嘉陵江的交匯,截然不同的顏色在向前奔流的途中漸漸互相浸染。


    任明空並不怎麽埋怨於知一的無情,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和於知一本質上沒有區別,不然怎麽能在被分手後這麽平靜?


    當然,剛聽到分手時自己確實像是受到了重錘。


    但那不過是應激反應罷了。


    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現在的於知一。


    隻能暫時擱置了……


    反正於知一的爸媽一直看自己不順眼。


    任明空想到這裏,哂笑一聲,他還真以為小說裏贅婿的故事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在蓉城,有很多個於家,其中不乏有錢人,但能和市長直接對話的,卻隻有一個於家。


    於知一的祖爺爺從抗戰時期開始便從事商業,抗戰期間,多次出資暗中援助紅軍,後來華夏建國,他贈予的人情便翻著倍地還了迴來。


    直到今天,於家也還把控著蓉城四分之一的重工業渠道。


    這還是於家自知懷璧其罪的道理,主動讓步後的結果。


    於知一就是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的。


    任明空剛開始和她談戀愛的時候,並不知道於知一的家庭背景,還以為隻是個家底殷實的小姑娘,誰知道越了解越感到壓力巨大。


    後來他了解到,覺醒了超凡能力的人,會被國家某個部門直接聘用,待遇還不錯,身份上也過得去。


    於是任明空開始希冀自己也能覺醒超凡能力,但這一等,就是六年。


    “或許我就是沒有任何的超凡天賦。”任明空看向一望無際的海平麵,喃喃自語,雙腿搭在翼板上隨意地前後晃動著,“不管是現在,還是六年後,我都注定是個普通人,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二十幾天前剛迴到十八歲的時候,我還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萬一這次我能覺醒超凡能力呢?”


    “但昨天在踩著翼板在天空翱翔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一個六年完不成的事情,再給我一個六年又能怎麽樣?”


    任明空緩緩深吸了口氣,勾了勾嘴角。


    “去他媽的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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