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城南的一戶大戶人家的府邸在風雪中變成了一座空宅。


    暴風雪如同一隻兇猛的野獸,將這座曾經輝煌的府邸撕成了碎片。風雪很快就停歇了,天氣稍晴。隱隱風中,一些影子在四周的巷子裏穿行,這些人打扮普通,身著布衣,混跡在人群裏,並無異常。然而,他們的目光卻如同餓狼一般,統一地盯向這座白灰院牆的空宅子。


    他們的眼神裏透露出一股豺狼虎豹的氣息。


    正午時分,目標人物出現,人群暗暗合圍,守住四個方向。隨著他們的接近,這座空宅的大門也緩緩地打開了。


    門內是一片黑暗,仿佛是一個無底的黑洞。這些人並沒有猶豫,他們直接走進了門內。黑暗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仿佛是有人在悄悄地行動。這些人的心跳也變得急促起來。


    在這些影子裏,有一個孤獨的劍客,他身背木匣,木匣高聳猶如一座幽暗的小石碑,他手上提著一柄墨綠古劍,劍身卻纏著厚厚的布帶條,看不清劍鋒,更無法傷人。


    今天他負責守在後門,以防“獵物”從後門逃跑,然而他卻困意十足,站在風雪中,不時打起了瞌睡。


    沒過一會,一位黑袍男子從後門越牆而出,他的身影如同大鳥一般輕盈,飛速地撲向地麵,潛行入院。


    四麵八方的劍客們紛紛從身後追來,他們齊聲大喊:“江沐劍,攔住他!”


    鬥笠劍客聽到唿喊聲,瞳孔猛睜,他的身體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射而出,迎向黑袍男子。他的拳頭如同黑色的閃電,快速地擊出,然而,黑袍人卻橫掌格擋,輕鬆地化解了這一擊。鬥笠劍客並未氣餒,他立即掃腿襲去,試圖攻擊黑袍男子的下盤。然而,黑袍男子卻不避不閃,他的雙指如同利劍一般,迎著鬥笠劍客的腿劈去。


    隻聽見嘩啦一聲,鬥笠劍客的小腿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噴湧而出。


    鬥笠劍客連退幾步,如疾風般迅速,用掌還擊,手掌擊在那雙指,如驚濤拍岸,氣勁迴彈,那人又是雷霆一掌,泰山壓卵,鬥笠劍客口吐鮮血,悶哼一聲,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黑袍男子如鬼魅般一閃而過,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融入了風中,消失在了院外


    眾人趕到時,隻見江沐劍正阻擋著來人,他氣憤得麵紅耳赤,七竅生煙。這下可好,一天的賞錢沒了不說,還要被府裏管事訓斥一番,真是晦氣!


    一人抓住江沐劍的布衣領口,怒氣衝衝地說道:“江沐劍,你手中之劍難道隻是擺設嗎?為何不出劍阻攔?”


    同行的劍客攔住他,橫眉冷對,滿臉不屑地說:“罷了罷了,不必與此人多費口舌,他神誌不清。”


    說罷,幾人罵罵咧咧地離去了。


    帶頭的劍客大哥卻沒有走,他麵朝江沐劍,緩緩問道:“剛剛為何不出劍?”


    江沐劍看了眼背後大木盒子,又看了看手上的古劍,歎了口氣,搖頭道:“老師說過,這把劍不能用在此處。”


    劍客大哥無奈搖頭,從懷裏掏出一袋銅錢扔給他,說道:“這個月第三次了,江沐劍,你還是另尋件差事吧。”


    江沐劍並未在意,接過錢袋,認真數了數,這個月的工錢還有二十枚,五枚給心上人買糕點吃,剩下的十五枚另尋個住處先住下。


    ————


    江沐劍來劍都快兩個月了,夜夜噩夢,北海邊的那場追殺至今讓他心有餘悸,天下高手一同出手,光是入了一品境的絕頂武夫便有八人,二品三品之流的高手更是多如牛毛,若非那原先排名天下第四如今位列天下第一的儒道張聖人和笑眯眯的青衫道士出手,別說丟掉手中青葉子,就是這條小命恐怕也要沉入北海之底。


    想到這裏,江沐劍倒吸一口涼氣,搓了搓在寒風中凍得開裂的手掌,攏了攏單薄的布衣外衫朝黃府緩緩走去。


    說起黃府,那是在劍都雙雪城內能與冷家並駕齊驅的豪門望族,家主黃鶴號稱“黃泉劍宗”,與冷家十裏劍侯冷君山,北陵皇室供奉大劍士許觀禮,散人劍客蕭如意並稱劍都四大劍宗。


    黃鶴老年得女,對女兒十分寵溺,大小事物無有不允,女兒黃茗嫣雖有管事之權,卻也沒有養成目中無人飛揚跋扈的驕傲性子,反而謙謙有禮,待人溫和,黃家女子樣貌出眾,氣質更是風韻迷人,與冷雙兒被譽為:“劍都雙絕”


    江沐劍與黃家小姐頗有緣分,那日上街遭潑皮調戲,江沐劍出手相助,黃小姐看他身手不錯,給他尋了個討債的差事,江沐劍本想拒絕,奈何再厲害的劍客也要喝水吃飯,也隻好應承下來。黃鶴無子,黃家小姐身為黃家劍宗傳人毫無根骨,更是身體孱弱,又是仙人姿色,難免被一些無恥的登徒子騷擾欺辱,每每此時身為客卿的江沐劍都能挺身而出,一來二往,有人互生情愫。


    想著想著,江沐劍緩緩迴過神來,先轉身去了一家不遠處的糕點鋪子,再入了黃府的東字閣。


    黃府設四字閣,以東南西北命名,除去大小姐住的東字閣,黃鶴老爺住的北字閣,另外兩閣供黃府的兩大長老休憩。


    黃家大小姐黃茗嫣推開小窗,些許寒風吹來,少女不忍打了個寒噤,剛抬頭便見一個頭戴鬥笠的少年劍客身背大木盒子,手提一包酥餅,緩緩走來。


    黃小姐笑嘻嘻道:“江沐劍,你怎麽來了?”


    “知道你生氣了,這會心情不好,所以給你帶了好吃的。”江沐劍拿起那包酥餅,解開上麵的纖細纜繩,取出幾塊桃花酥來。


    黃茗嫣接過糕點,狼吞虎咽起來,一邊吃一邊呢喃道:“江哥哥,我就知道,這世界上隻有你對我好!”


    江沐劍苦笑連連:“你這樣叫我,讓你爹聽到,你又少不了一頓罵了。”


    她撇嘴道:“那怕什麽,反正我將來都會嫁給你,隻是提前叫的親熱一些又有什麽。”


    劍都女子多豪邁之風,雖一點不假,可世間女子本就是溫柔如水,所謂大家閨秀,無非是外人麵前裝裝樣子,在心上人麵前,哪裏膽怯半分?


    黃小姐邊吃邊說,漫不經心。


    看著這丫頭吃的滿嘴的糕點碎屑,江沐劍不禁一笑,輕輕地替她擦去了嘴角的食物殘渣。


    江沐劍從胸前的布衣處拿出一本劍譜,坐在小窗之下的草地上翻看起來。和無數個黃昏一樣,在那扇江沐劍專門她打造的小窗前,兩人總是無憂無慮地說些閑話。


    又偶爾說說情話,當然是黃小姐說的多些,她愛挑逗這塊木頭。


    江沐劍就是塊木頭,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雖心有蕩漾千秋卻不會言表,他全心撲在劍道上,奈何天賦所限,哪怕得了古今劍道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淩若寒指點後,還是無所作為。


    當今江湖,大宗師已是鳳毛麟角,縱觀天下紛擾,不過十指之數。一品高手在武學上登堂入室,多為一族一宗之支柱,這樣的高手萬裏挑一,偌大江湖,粗略記錄在冊的也不足百人。可要說到一品之下,那可就燦若星河。


    因此江湖有個不成文的說法,二品之上才能稱為高手,先有那新武評榜第七的鬼王雲景天自持一品之下無敵手被南宮少卿斬於劍下,二品第一人就此空懸多月,江沐劍劍術武功可達三品之境,青葉子銳利無雙,若是細究,可憑劍利拿個三品第一的名頭,可這招蜂引蝶遭人記恨的名頭並非人人可喜,他江沐劍偏偏不喜歡,持劍在手不為名不為利隻為博心上人一笑。


    江沐劍輕輕點了點頭黃茗嫣的眉心,柔聲道:“小姐,我耍劍給你看好不好?”


    眉清目秀的黃小姐雙手托腮,撐在桌上,一臉憧憬道:“好呀好呀。”


    江沐劍緩緩將古劍上的繃帶解開,輕聲道:“老規矩,你看過劍後,就得告訴我你今日為何生氣,可好?”


    “行啊,一言為定。”黃小姐靠在窗邊,聚精會神地觀賞少年舞劍。一招一式,隨著他的唿吸漸漸起伏而出,他舞動手中的青葉子。劍勢如飛雪般飄忽不定,時而迅猛如疾風,時而婉轉如流雲。每一次揮劍都帶起一片雪花,形成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他的身影在雪中穿梭,劍刃劃過長空,發出清脆的聲響。雪花在他的身邊飛舞,與他的劍勢相互唿應,忽然劍尖陡然一點,一片雪花懸停在空中。


    劍落歸鞘,風雪遂止。不得不說,江沐劍劍術不高,耍劍倒是漂亮。


    可若是知道青葉子用來討女子歡心,淩若寒不會氣得活過來?哪顧得了許多,江沐劍隻是一心想知道心愛女子為何生氣。


    黃茗嫣嘴角有了笑意,癡癡道:“好看,江哥哥舞的真好看。”


    江沐劍微微臉紅,提劍走到窗邊,問道:“還喜歡嗎?”


    黃小姐盯著他的眼睛,溫柔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臉色有些發白的江沐劍重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掏出劍譜翻看了起來,然後緩緩道:“那遵守承諾,告訴我今日發生什麽了?”


    稍有喜色的黃茗嫣瞬間有些失魂落魄,嘀咕道:“還不是姓魏的又派人上門提親了,真是煩死了,雙雪城十萬人,我最最最討厭他了。”


    “魏衙內?”


    黃茗嫣唉歎一聲,低聲嗯了一句。


    江沐劍合上書,惱火道:“不行!”


    “偏偏我爹也不敢拒絕。”她轉頭苦惱道:“他可是四大劍宗之一,如果連他都還是不敢得罪那姓魏的,江哥哥……我們怎麽辦呀?”


    半天悶不出一個響屁的江沐劍死死握緊了手中的古劍,一言不發。


    黃茗嫣也沒有惱怒,忽然笑嘻嘻道:“不然,不然江沐劍你帶我私奔吧~”


    她的笑容甜美而迷人,宛如初綻的花朵,在江沐劍的心中激起了一圈漣漪。


    江沐劍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我……”


    江沐劍正想說些什麽,便聽見貼身丫鬟青碧稟道:“小姐,魏家的人又來了。”


    ……


    ……


    黃老爺黃鶴於正堂待客奉茶。


    今日的客人位高權重,是北陵朝於劍都專立的巡檢司總督魏尋榮,今日他帶了許多的聘禮,是為了其獨子魏宮左前來下聘。


    求娶的就是黃老爺愛女黃茗嫣。


    說起魏宮左,此人品性殘暴兇狠,不學無術聲名狼藉,靠其父混了個衙內的虛官,便在雙雪城仗勢欺人,頤指氣使,大肆招攬鷹犬走狗,為非作歹。


    況且此人好色成性,且有怪癖,傳聞他的小院專收已婚之人的發妻為妾,年齡不論,折辱取樂。有次在劍都詩會勾搭才女之時碰上一詩奪魁的黃大小姐,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多方打聽,知道是四大劍宗之一的黃鶴之女,便多次派人上門提親。


    如此荒唐紈絝,黃老爺自是不喜,一直設法推拒這門婚事。不料今日魏大人親自來下聘。


    “魏大人,這事還需從長計議,小女頑劣,畢竟是終身大事……”


    魏大人獰笑道:“黃老爺,你我若成親家,這城主之位自然是你黃家的,有朝廷的支持,你黃家便能取代冷家問鼎劍都第一家族。”


    黃鶴臉如枯木,萬般推辭:“大人盛情,黃某感激,可小女嬌縱,隻怕會委屈了貴公子。”


    “黃老爺此言差矣!年輕人有些性子無傷大雅,待令愛嫁過來,我再替你好好管教一番便是。”


    此話實在混賬,侍候在側的黃家人全都眼冒怒火,隻是敢怒不敢言,將視線投向臉色平常的黃老爺。


    黃老爺眼神平添一絲怒意,心中更是怒火中燒,心頭暗罵著無恥老兒實在是不要臉麵,自己的心肝寶貝怎麽可能嫁過去受辱。


    他黃老爺黃鶴當年就是劍都數一數二的用劍高手,揮劍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後幾十年苦修劍道,如今已是一品二重化境大宗師境界,躋身四大劍宗之列。


    但凡劍客,不都是劍仙淩若寒,南宮少卿這種武風飄逸的劍俠,也有怒意殺戮不眨眼的屠夫。黃老爺便有“黃泉劍宗”之綽號。


    隻是今日不同往日,當年他孑然一身無所顧忌,如今挑起一族榮辱興衰,重任在肩。實在不能意氣用事,隻好強忍心中怒氣,暗暗用勁穩住想要殺人的手,卻難以穩住想殺人的心。


    盡管如此還是理智占了上風,老臉賠笑,心裏不禁湧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人至中年,大都身不由己,被責任綁架雖為劍宗也不能免俗。


    中年人能忍,年輕人可不管這些,一道倩影手持利劍破門而入,直直刺向魏大人。


    黃老爺反應極快,起身揮袖一擋,將那妙齡少女手腕一推,那精巧的女子繡花劍便脫手而去。


    “放肆,你來幹什麽?”


    黃茗嫣掙脫道:“我來,決定我自己的命運!”


    魏大人見此情形不怒反喜,輕薄道:“哦?兒媳來了?正好,快勸勸你爹。”


    全無大家閨秀風範的黃小姐咬牙罵道:“做夢!我死也不嫁!”


    “閉嘴!”黃老爺大聲斥道。


    魏大人起身撿起那把跌落的繡花劍,仔細打量了一番,嘴角起了一絲輕蔑的笑:“黃老爺你就是這樣管教女兒的?這劍是不錯,但若是用錯了位置……”


    魏尋榮抓住劍身,屈指一彈,鐵劍生斷。


    黃老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大手一揮,怒道:“來人,將小姐關進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出來。”


    下人領命將大小姐連拖帶拽帶出了大堂。


    黃老爺深吸一口氣,轉身連忙賠罪道:“小女胡鬧,魏大人海涵,如此看來此婚事實在是不合適。”


    “哎我看很合適嘛,這潑辣的性格很合本官的胃口,我那兒子的眼光隨我哈哈哈~” 一陣輕浮狂笑過後,大堂陷入一陣沉默。


    還不鬆口?


    那就再加把火!


    魏大人走近黃老爺身邊,低聲道:“這是胡鬧?黃老爺是聰明人,刺殺朝廷命官是什麽罪名,你應該心裏有個定數……”


    他起身拍了拍前襟上的灰塵,又將那繡花斷劍擱置在茶台之上,收斂起笑容,露出陰狠的嘴臉,沉聲道:“若是親家,此間行為就是遊戲,不可當真,若黃府不識抬舉,朝廷自有手段奉還。”


    魏大人猖狂一笑,轉身告辭,“好好考慮吧,希望黃老爺過幾日給本官個滿意的答複。告辭。”


    黃老爺麵色凝重,沉默不語。


    ……


    ……


    一個人坐到了入夜。


    一晃神好似迴到了殺伐果決的年輕時候,


    黃鶴劍順風斬青天,江潮劈浮雲,什麽苦惱憂煩,都是一劍的事!


    隻是他的劍不知何時起便被家族責任這座大山壓彎,生了鏽,成了一把廢鐵。


    劍道止步青山,黃鶴登雲去,自由再無蹤影。


    黃老爺不禁苦笑自嘲:“真是老了,劍也老了,心也老了……”


    正在此時,門客急匆匆前來稟報:“老爺,小姐被江沐劍那小子帶走了,怎麽辦?”


    黃老爺眯眼望去,看見院外有瑩瑩綠火,又見風起青萍,似乎想到了應對之法……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十二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執筆如仗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執筆如仗劍並收藏七十二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