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仙人俯瞰大地,可見有璀璨流火自西域大漠間飛快掠過,所過之處激蕩起黃沙漫天,壯觀絢麗。


    不願意空手而歸的南宮少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營救宋家小姐的計劃失敗後毅然決然地決定來一場神不知鬼不覺的斬首行動。


    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那座敦煌軍的臨時軍營裏並沒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草莽武夫,雖然姓呂的老匹夫的死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戰局,可是短時間也能一定程度上遏製西征軍的攻勢,減輕西域都護府的壓力。


    至於獨闖軍陣的風險,南宮少卿不是沒有想過,隻要避開與精銳宣城營騎兵的正麵交鋒,憑借越發嫻熟的“紅庭殤”一擊得手,就算事後被敦煌方麵的高手盯上也不算什麽,就像此刻南宮少卿麵臨的局麵:橫斷西北方向的那些攝武營高手反應了過來,從東西南四個方向配合敦煌鐵騎的追擊,試圖將南宮逼向西域邊陲之地,可隻是哪怕人多勢眾,又以鐵騎之威展開重重合圍,可就是始終就抓不到那一襲一瞬而逝的白衣。


    就像一尾滑膩的遊魚以大漠作海洋,盡情地歡騰遊曳。


    在曆經了三日晝夜不歇的追殺之後,敦煌軍方麵除了在大漠裏丟下了幾十具斥候快馬的性命之外,一無所獲,隨著最先捕捉到南宮蹤跡的那些攝武營江湖高手們盡數慘死,敦煌鐵騎的追擊隻能已失敗收尾。


    天空澄澈如鏡,遠處的巍峨山脈綿延東西,白衣人駐足於一片廣袤秀美的湖泊旁休憩,凝視壯美景色許久後才稍稍鬆了口氣,附近已難以察覺到有高手出沒的蹤跡,想必已然擺脫他們了。


    千木湖下,一路奔逃的南宮少卿端坐於潔白山巒之上,開始閉目運功,眉心紫蓮驟然泛起,那因兩次重創而持續流失內力的“七傷道”後遺症,唯有每日午未之交借助紫堂訣運功調息,方能勉強抑製其衰退的速度,既是亡羊補牢,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鴻鵠城洛無雙曾說過想要徹底根治這個後遺症,除了將體魄修煉至巔峰之外,還需要尋找一處合適的洞天福地進行閉關,將紫堂訣的下半卷給推導出來,可南宮少卿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出哪裏有這樣的地方?


    正在沉思之中,清澈如鏡的湖水忽然悄然泛起一陣微妙漣漪。


    緊接著湖水朝兩邊炸開,一個龐大的身影從水中暴起撲向正在盤坐的年輕人,南宮白衣飄蕩起來,抬手一記渾厚掌力擊出,將那個偷襲的家夥一掌給推迴了水裏。


    那家夥落水以後撲通一聲濺起水花數十丈,幹脆無賴到一口氣潛入水底再去尋找偷襲時機,南宮少卿緩緩站起,腳尖一點掠到在一塊平滑無比的湖中巨石之上,湖石下方的水花如浪般劇烈地向兩邊湧去。


    南宮少卿垂首觀察礁石四周,心頭一震,澄澈的湖水之中未見有絲毫渾濁的影蹤,此般情形,可見那偷襲者的隱匿之術已然登峰造極,且難以覺察到其氣息的流動,想必是江湖中氣道一脈的絕世高手。


    既然你要藏在暗處,那我便化暗為明,主動出擊了。


    南宮少卿再次閉眼,雙指橫起作劍斬狀!


    再睜眼時,隻聽見白衣年輕人朗聲道:


    “昔日有老師淩劍仙踏劍開江兩百丈,今有我南宮少卿借千木湖水作劍,斬開這方天地!”


    南宮少卿翻身而下,一掌倒壓在平靜的湖麵,嘣!嘣!嘣!接連不斷的驚天動靜瞬間響徹了整片湖灣,數百道水流化作柱劍拔天而起。


    浩瀚的湖泊此刻化作了一片沸騰的劍陣,無數粗壯如山峰的水柱如同一柄柄沉在水底的巨劍重見天日,淩厲的劍氣開始由點到麵地向四處炸開!


    那水底下的龐大身影被劍氣波及,逼迫它隻能提早現身露出真容,果然是那個肥頭大耳的胖頭陀,正是那鴻鵠城一戰的秘殺堂宗師大鍾馬!


    縱然身形臃腫無比,這胖頭陀卻出乎意料的靈巧,密集衝天的水劍陣堪堪被其躲過,最後這家夥竟然張開血盆大口,生吞了整座湖水的淩然劍氣!


    那胖頭陀吃飽喝足後打了個愜意的飽嗝,下一刻就被白衣近身一記膝踢轟在了頭頂,身姿猛然翻滾下墜,南宮少卿不依不饒手掌舞動將那肉身當作了白麵團,淩空反複拍打揉捏,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可那胖子竟然絲毫不見惱怒,好一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詭異畫卷!


    若是有人在湖心觀戰,便會覺得那白衣年輕人占盡了上風,可實際上此時南宮少卿卻是麵色越來越蒼白,掌力越來越薄弱,每次揮拳都要大口喘息換氣,氣機逆流而上如同高速運轉的機器,很快流露出負荷過量的衰敗跡象。


    在迅疾幾百拳的攻勢下那胖頭陀再一次被南宮擊落沉入湖底,南宮少卿重新落迴那塊湖中巨石上,唿吸沉重,後背濕透,手心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湖水很快再次綻放波瀾,那個大光頭緩緩從湖水裏升起,臃腫的兩百斤肥肉抖落甩掉一身湖水,“果然和預料的一樣,你故意壓製體內的劍意和刀罡,是因為你的內力已開始像洪流開閘一樣奔泄不止了,”大種馬眼睛眯成一條縫隙,陰冷笑道。


    “要是你能用刀劍,還能從我手中逃掉,隻可惜你已是強弩之末了。”胖頭陀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眼神有些悲憫的意味。


    南宮少卿冷哼一聲,甩了甩白衣下擺。


    胖頭陀咧嘴邪魅一笑,南宮背後瞬間泛起一陣徹骨寒意。


    隻見這個三百斤的大胖子重重吐出一口氣,先前被他吞入口中的磅礴劍氣盡數被他吐了出來,劍氣未至南宮的身軀就被一道巨大的影子遮蔽視線,那家夥以肉身開路直接蠻橫地將南宮撞飛了出去,緊接著白衣的身影在湖麵劃過一道不規則的長形水痕,如同石子打水漂接連向後掠去。


    從浩瀚湖麵到遠處山林,一退再退,一路上摧山搗林,最後消失在密林深處。


    胖頭陀咧嘴一笑,腳尖點水遊走廣袤湖麵,向密林追擊而去,口中高聲唱道:“我心向佛意無邊,渡盡蒼生誌未眠,笑看紅塵煩惱事,佛光一現化三千。”


    ----


    京城。


    在這座繁華熱鬧的南朝首都,酒樓行會的競爭可謂異常激烈。據不完全統計,光是那些曆經歲月沉澱、聲名遠揚的老字號酒樓就多達數百家。然而,就在這百家爭鳴的局麵之下,一家名為百花樓的分店竟然脫穎而出,擁有著京畿之地獨一無二的客流量!


    無論春夏秋冬,百花樓分店始終門庭若市,賓客盈門。短短一年間不僅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焦點,更成為了百姓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第一酒樓。


    一位身材婀娜多姿的小娘子宛如一朵盛開的嬌豔花朵,款款地走進了那座生意異常紅火的天字號酒樓。婦人身著一襲華麗的長裙,裙袂飄飄,隨著她輕盈的步伐搖曳生姿。


    進入酒樓後,早有一名伶俐乖巧的侍女迎上前去,微笑著引領這位美婦朝著樓梯走去。她們一路拾級而上,向著八樓進發。沿途經過之處,酒樓裏的客人們紛紛側目,目光被這位婦人的美豔所吸引。


    此時店內飲酒的紈絝子弟暗中向樓裏夥計打聽,願意出高價邀這位小娘共赴魚水之歡享人間美事,夥計不敢多說,收了銀子後隻是賠笑說這小娘子是他們東家的貴客,是被京中某個黃紫公卿家養的金絲雀,萬萬招惹不得!


    那名年輕的京城紈絝倒也沒有動怒,隻是眼神更加貪婪地望向那小娘婀娜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譏誚。


    那美豔的女子姍姍來到八樓的房間,早有一個長相俊美的年輕公子坐在食桌上倒酒,顯然等候多時。


    待侍女輕輕關上門退下,那美麗小娘微微施了個萬福,“柳青兒,見過東家。”


    劉子明笑著起身走過去,扶起這位已經貴為才人的宮中娘娘,笑道:“起來吧,難為你了,進了皇宮以後生活很無聊吧?”


    柳青兒搖頭道:“能幫到東家就好。”她輕輕從袖口裏掏出一封密報遞給劉子明,“大人,圖大人那邊既然已經暴露了,蘇姐姐問要不要百花樓這邊通知調他迴來?看洛城主的意思,隻要不越底線,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子明搖頭道:“暫時不用,雖然洛城主的黃沙鐵騎從來都不是我們的盟友,但至少現在還不是敵人,可隻要他依照約定牽製住橫斷西北的嶺南白象軍動向那就夠了,圖青越留在那裏是做“質子”讓他洛無雙安心的。”


    柳青兒抿了抿薄唇,“那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麽?”


    劉子明飲了一杯酒,緩聲道:“央州軍等到虎賁軍西行後就要開始著手北上的路線了,通知蘇掌櫃百花樓要協同消息,唉,說起來當初從南詔南海轉移到西南蠻荒之地隻是權宜之計,若非被押送武當的密禪宗地藏法王突然被遣送迴西域,那些本已被招安的僧兵也不會反水,這樣老師他們也能更早地按先前的方略那樣占據“天下兵家首地”襄樊,建立“遊曳營”,厲兵秣馬的同時又能隨時支援四個戰場,隻待最後和秦清泉大軍的決戰了。可惜了。”


    “東家放心,奴家這就去辦。”柳青兒看了一眼劉子明,欲言又止。


    “嗯,柳姑娘還有話說?”


    柳青兒眉尖微蹙,“還有個消息,有個自稱是宋長庚的武當山道士要求見東家。”


    劉子明挑了挑眉,“武當那個小道士嗎?有意思,安排他去布衣穀藏秀山等我。”


    柳青兒憂心忡忡道:“東家,是否要安排護衛?”


    年輕公子搖頭道:“他呀,是來找我幫忙的。”


    ----


    布衣穀有藏秀山,開春前藏盡天下奇景,開春以後萬物複蘇,風景如畫。


    一個小道士和一個錦衣公子並肩站在山峰之上,欣賞京城方向的大江大河。


    “怎麽樣,小宋道長,這藏秀山的風光比你們武當如何?”年輕公子開口道。


    被趕下武當山千裏赴京的宋長庚沉默不語。


    年輕公子沒有介意,笑道:“我聽說宋道長你已經被武當除名了?”


    武當年輕道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說一次!”


    劉子明攏起袖子,無奈道:“小宋道長,求人幫忙呢,就要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你要是這副脾氣怎麽接任武當掌門?”


    宋長庚沉聲道:“廢話少說,你到底幫不幫我?”


    劉子明還是沒有正麵迴答,反問道:“你知不知道王掌教大義滅親的良苦用心?”


    宋長庚沒好氣道:“為了救我。”


    “原來你知道啊。”劉子明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那你就別急著送死,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師父清虛子道長的交情,我這名字便是老道長親自取的,他也是我的長輩,他的死我也有責任……所以就算沒有你宋長庚開口,武當有難,我也絕不會坐視不管。”


    “還有那些個武林同道,也要想辦法營救,隻是天一境的秦禦池始終是心腹大患……”


    宋長庚躬身道:“隻要能救我武當派,能誅殺害我師父性命的密禪宗兇犯,宋長庚願聽大人差遣!”


    “好,此事要待從長計議,武當據此千裏,你趕路至此也累了,我讓人領小宋道長先去休息。”


    劉子明招了招手,幾個承天衛便帶著武當道士離開了藏秀山。


    此時一道青衫掠過,年輕公子開口問道:“師兄,既然你要啟程去一趟天師府,不如讓他陪同?”


    “怎麽,你不放心我?”百裏長生挑了挑眉。


    “那倒不是,不過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照應嘛,待天師府之行後你讓他入西域,我給他機會親自報仇,你呢,得迴到老師身邊了,成功攻入襄樊以後,老師的安危則會成為重中之重。”


    “有咱大師兄在,我倒是不擔心,反倒是你,我聽說你讓冷家小姐也北上了,你怎麽辦?”


    劉子明伸了個懶腰,望向北方,淡然道:“我這邊沒事的,我還有一個秘密武器沒用,南宮也沒有消息,現在就看義妹那邊怎麽樣?”


    ----


    此時的冷雙兒背負那柄伏羲劍充當馬夫正在為一個清雅儒生駕車,踏過千裏冰封的雪原,正式抵達了兩遼接壤的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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