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枯槁的老人顯然已經恭候多時了,一收到兵士稟報劉子明入城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出門相迎,迫不及待向他展示那前日才剛剛竣工的雄偉工程,他蕭石平隻用了八百名南詔皇宮征召的工匠巧手,曆時五十七個日夜顛倒,便打造了一個可裝備十萬驍勇雄兵的兵器武倉!


    蕭老摟過劉子明的肩膀,勾肩搭背地快步走入眼前這座重甲森森的魁梧兵器倉,劉三婆子和草原少女托雅姑娘緊隨其後,沿途參觀,無不心中讚歎。


    踏足其中,一座森嚴寶庫站著披甲的精銳士卒,仿若置身於一座金屬鑄就的森林。蕭平石唾沫飛舞,向幾人解釋展示著這些得意之作,諸如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十八般兵器一應俱全,橫陳於架,各有分類。


    其中以甲乙丙丁四大分區的兵器為主,配備全軍。


    甲區,配給步軍的長戈鋒刃銳利,戈尖寒芒閃爍,杆身筆直,其上刻古樸紋路,每一道刻痕都精準無比,深淺如一,毫無偏差,且尺寸合適,握手既省力又不缺生猛的殺傷力,便以南詔軍士臨陣衝關。


    乙區,騎軍配備強弓硬弩,弓身多以紫衫木與牛角複合而成,弓弦緊繃,似蓄勢待發的蛟龍。弩機精巧,以青銅鑄就,扳機靈敏,望山刻度清晰,便於校準射擊,專以克製敵軍的輕騎先鋒。


    丙區,賜予有隨軍的江湖劍士,配以軍雕寶劍打斷重騎衝勢,出其不意打亂敵軍布局。那劍身寒光凜冽,劍身紋理細膩,如流水行雲,劍刃吹毛斷發,劍柄以鮫魚皮裹纏,握感舒適,劍格精雕細琢,飾有瑞獸圖案,栩栩如生。


    丁區,最後是甲胄一欄,有軍士甲胄也有戰馬披甲,兩者皆將鐵片打磨光滑如晶,邊緣無絲毫毛糙,甲片相互連接,密不透風,其上鉚釘排列整齊,間距均等,既牢固又美觀,將防護與工藝完美融合。


    皮膚黝黑的草原少女停在丁區的展示櫃旁,粗糙的手掌托起一片生鐵甲,看著那一排覆馬鐵甲眼神裏藏不住那一股驚喜,可觸手一摸,臉色微變,但那鐵甲看似沉重卻沒想到如此輕巧,少女望向老人眼神熠熠,很快臉上浮現一絲擔憂,道:“老先生,這些鐵甲如此輕便,這樣一來固然能大大減輕馬兒的負擔,也有利於提高騎兵的速度,可這些輕甲真能抵擋敵人的重弩長刀?”


    蕭平石推了推左眼的靉靆,皺巴的臉龐揚起一道道細紋,隨手拿起一片馬甲的樣品後,淡然笑道:“小姑娘,不是蕭某誇口,這可不是普通的馬甲,這是刀槍不入的“金鱗甲”呀,要知道每一套甲胄上都有由珍貴異常的金磷石研磨成粉揮灑甲衣之上,就你手中這麽小一片,沒有三十兩銀子是造不出來的,一套批馬甲花費就達幾百兩之上,這麽大代價換來的金鱗甲既輕便如紙,又是極品的防身重器,裝備在由姑娘調教的雄壯戰馬身上,我方騎軍儼有戰之不勝之理?”


    劉子明伸出手指輕輕摸過這些甲聲清脆的鐵甲,苦笑道:“這金鱗甲我早有耳聞,據說由北陵朝樞密院那位司馬完顏發明,是天下戰甲榜上有名雄師甲胄,尋常刀槍劍戟根本破不了此甲分毫,原因此甲名貴,故南北王朝少有甲士啟用此甲,據我所知,隻有北陵大將軍左善世的親兵隊的黑焰戰馬才有此甲,蕭老先生能造出此甲,固然不凡,可是不是……太敗家了?”


    蕭平石負袖於後,斜眼看了他一眼,理直氣壯道:“老夫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反正不是有你劉大人擔著,銀子的事老夫管不住!”


    劉子明有些哭笑不得。


    心中苦澀道,說的輕鬆,光是這一批金鱗戰馬甲,開銷便是一筆天文數字,要不是這些年手握百花樓和明鏡堂兩大財源,就是納南詔舉國之力,也難以負荷如此巨大且源源不斷的軍備開銷,劉子明特意調來那接過施小小明德堂會長之位的讀書人馮禮來南詔,便是全程對接這筆軍用之財的開支。


    一行人參觀了兵倉整整半日,竟然隻是走完冰山一角,對於更具威力各種大型攻城器械,蕭老便擺足了架勢打算守口如瓶,隻說來日打仗便見真章,劉子明也並未強求,臨近午飯,皇宮內侍前來兵倉傳旨,南詔新帝恩典,宴請劉先生一行和蕭大督造,順便聽取蕭老先生在兵器督造上的成果匯報。


    車馬儀仗,聲勢浩蕩,一行人得詔主恩寵召見,入宮自然是無所障礙,兩樽六騎牽引的馬車隊拖著長長的隊形行走在都城的禦道上,引得兩邊百姓駐足圍觀。


    左邊那輛車隊上,內閣大學士劉子明,天師府老道士鍾無量,郡主兼兵曹監馬司顧問馬姑娘,明德堂代理會長馮禮。


    右邊馬車上坐著兵倉大督造蕭平石,貼身扈從劉三婆子,以及一幹通曉機關術的墨家巨子,和幾十位核心匠師的機要人員。


    兩大馬車直直穿過巍峨的皇宮大門,馬蹄一路答答作響,不時有春寒的冷風灌入馬車,所幸馬車內有熊皮縫製的保暖茵毯,更有宮內特供的前朝暖爐驅散寒意,劉子明伸手在暖爐前溫熱了手心,放在嘴邊輕輕嗬了口氣,感慨道:“這應該是今年最後的冬日了。”


    黃袍道士閉目養神良久,嘴角微微翹起,“且漫長著呢,春天來之前,邊關到這裏,還不知道要再死多人。”


    馮禮小心翼翼看了眼眼前這位風流俊雅的東家,心裏很不是滋味,身在富饒山水養文人的江南士林浸染多年光是想想那屍橫遍野的慘景就渾身不適。


    在家鄉久經戰事洗禮的草原少女卻麵色平淡,生長在草原弱肉強食的環境裏,死在胡虜馬蹄下的人何時少過?又有哪家兒郎的性命不是無辜?


    劉子明心中一酸,喃喃道:“快了,明年的春秋必然是花團錦簇,一片祥和。”


    老道士嗤笑一聲。


    劉子明一笑置之,馬車也就此停下了腳步,他掀開簾子走下馬車,映入眼簾的便是穿一身南詔君主龍袍的師兄百裏商州。


    劉子明沒有行禮,極為僭越地徑直走向那天南王,嘴角泛起一絲弧度,“四師兄,你這一身真讓師弟有些不太習慣啊。”


    一同陪駕迎接的百官緊隨其後,其中那名風塵仆仆的清平官檀雄貴聽到劉子明的大膽言語後忽然咳嗽了一聲,意在提醒這膽大包天的家夥要注意禮儀舉止,無論以往的私交關係如何,眼前這位天南王如今已是九五至尊之軀,當以國之威嚴為尊。


    哪料南詔皇帝百裏商州龍眉一挑,笑罵道:“子明,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遠來南國也不差人提前告知我一下,要不是老師差人送來書信,令我及時能派檀大人前去接應,被邊軍當作奸細,恐怕就要鬧出大誤會了。”


    劉子明攏起袖管,無奈苦笑道:“我說,檀大人怎麽那麽巧就能在草原上碰上我,時日都算得這麽準,原來是咱老師神機妙算。”


    皇帝陛下點頭道:“咱老師,一向神機妙算。”


    劉子明猶豫了一下,想到了什麽,黯然道:“也不是次次就都料事如神的,二師兄他們……”


    皇帝陛下臉色微變,拍了拍這位小師弟的肩膀,“好了,今日高興不談這些……子明難得來南詔,為兄自然要盡地主之誼了,隨我入宮。”劉子明微微一笑,一行人跟著天子儀駕禮團緩緩入了琉璃明瓦,金碧輝煌的蒞信宮。


    蒞信宮是南詔天南王曆來商議國事的金殿,其重要性不輸南陵朝李家天子的禦書房,大殿設有丹墀、龍椅、旌旗等儀仗,又有金瓜、銀斧子等十八般兵器位列殿中兩翼巧奪天工,一群草原出身的貌美宮女不施粉黛便有天生水靈的動人臉蛋,乖巧地指引眾位大臣入席,沒過多久,美食美酒統統金盤奉席,以款待賓客。


    百裏商州高坐龍椅,舉杯問道:“蕭老先生,聽聞那五華兵倉的十萬新鍛軍械已經整備待發,不日就可運送邊軍,不知道可是真的?”


    蕭平石緩緩起身,拱手應道:“迴陛下,先生一稱蕭某愧不敢當,隻是軍械一事千真萬確。”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以清平官檀雄貴為首的文臣們紛紛麵露詫異,這位地位僅在一人之下的檀大人連忙問道:“蕭大人,短短不到兩月間,你當真造出了十萬可戰之兵械?”


    蕭平石從懷裏掏出一本名冊,眯起眼來,朗聲道:“大刀,長槍,甲胄,巨盾,弓箭,重弩,守城床弩,投石車,狼牙拍……各有詳盡數目,皆記錄在冊,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南詔皇帝大喜,欣然道:“了不起,蕭老先生與國有功,朕自然要大大嘉賞於你。”


    蕭平石淡淡的道:“陛下,此事非臣一人之功,賞賜倒也不必,非要賞賜的話就請陛下為臣作證,那日劉大人說要以一具仙人之物交換這十萬之兵,不知道這話還算不算數?”


    劉子明坐在席間正在喝一壺南詔宮廷美酒,聽後放下酒壺,苦笑道:“蕭老,何必鬧到師兄那裏,我又非賴賬之人,這話自然是算數的。”


    蕭平石冷笑道:“你小子狡猾的很,還是小心為好!”


    百裏商州哈哈笑道:“蕭老倒是明智的很,在央州之時我這位師弟就時常騙我的銀兩,師弟,朕沒記錯的話,你還欠朕五兩銀子呢,你還記不記得?”


    年輕公子笑道:“我若說沒有,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此話一出,滿堂笑意,托雅郡主暗暗望向一臉尷尬的年輕公子有些忍俊不禁,心裏卻微微歡喜。


    百裏商州想了想,微笑問道:“蕭老先生,此事朕給你做主,隻是朕實在是有些想不通,你是如何能在短短的工期內完成如此艱巨的任務?”


    蕭平石家莊看了眼劉子明,道:“迴陛下,這件事多虧了劉大人他們小夫妻倆。”


    劉子明正在喝酒,聽後一口酒水差點噴了出來。


    百裏商州微微挑眉,問道:“哦?師弟何時竟喜結良緣,是哪家的女子?我這個做師兄的竟然渾然不知!”


    劉子明一副困惑的表情,苦笑道:“蕭老可別胡說,我怎麽不知道有這事?”


    蕭平石沉吟道:“正是那童芷姑娘,劉大人莫非要抵賴?!”


    劉子明歎了口氣,說道:“小芷與在下並未婚配,蕭老啊,您還是聊聊正事吧。”


    蕭平石想是他人兒女情長的瑣事也不深究,開始聊起來遠來南詔之後的事,原是蕭平石來南詔後經由百裏商州的推薦和馬姑娘一同入了兵曹部司做事,他負責兵倉建造之事,托雅姑娘負責訓練戰馬,南詔境內泰民安國力殷實,又偏安一隅休養生息,隨著天下大勢所趨,便有起事立國之念,隻是南詔有健壯軍士卻無精良的軍需裝備,打起仗來處處掣肘,一旦起事秦清泉那邊必定發難,短時間內急需一批利器武裝軍隊。


    可要造出一批精良軍需絕非易事,不僅要花費巨額的金銀,還要有足夠的能工巧匠,更要投入大量時間和人力,材料和礦脈……樣樣實現起來都是千難萬難。


    通天閣百裏山之所以選擇南詔,除了看中四弟子的皇儲身份之外,更重要的是此地礦產資源豐富,若有工匠大師坐鎮,韜光養晦暗自蓄養刀兵,未必沒有把握打造出一支列與秦清泉大軍抗衡的精銳之師,隻是連他這位天下第一謀士也沒有想到過,那位門下最年輕的弟子竟然將此事完成如此出色。


    南詔缺錢,他調度百花樓和明鏡堂兩大財源流入南詔國庫。


    南詔缺人,他派承天司江錦東帶隊前往江南機關術大族遺址,以許諾力助墨門複興為條件,請出八位隱居山水的墨門巨子前往相助蕭平石。


    至於人力資源不足一事,他更是革新思路,提出了以械力代替人力的大膽設想,童姑娘身在南詔破解了那巫師符甲之術,便可以不用休息的傀儡人大軍代替人力鍛造,大大縮短時間和成本。


    聽完蕭老先生在蒞信宮中論說之後,眾臣對那位年輕公子都佩服不已,但一想到此人身為央州百裏家族的百裏山關門弟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劉子明忽然聽到蕭老提到童姑娘,心中牽掛,以關切的口吻問道:“蕭老,小芷人在何處?怎麽不在城中?”


    蕭平石微微皺眉,緩緩道:“傀儡人要以藥粉驅動,童姑娘此時正帶人在對付一夥南詔藥幫的人。”


    劉子明的眼神透出一股淩厲,“人在哪?”


    百裏商州看出了劉子明的擔心,出聲解圍道:“師弟不用擔心,隻是點小麻煩,我已經派了重兵相助……”


    話未說完便有宮外內侍碎著步子進殿內稟報軍情:江南水猛軍與襄樊虎士軍在南詔邊地穿堂關與燕大將軍的主力軍發生小範圍的短兵相接,雙方傷亡正在估算。


    另外一則軍情更加駭人聽聞,如同一記驚雷炸響這個遲暮之冬,吞並西域後一直陳兵西線保持按兵不動態勢的南疆巫王秦楚大軍忽然北提,吃掉了猝不及防的蜀地山甲軍兩萬人馬!


    劉子明心下詫異道:“秦楚這娘們,這麽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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