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嗎?還是隻是單純的麻木與妥協?


    當你踏入這道連接空間的星門,自己的身影化成碎片又重新聚合,然後在舞動的粒子光束中散落無數重影之時,你的腦海究竟是空無一物還是思緒萬千?


    這是玄之又玄的東西。或許連自己都不會太清楚。你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當絢爛的魔法霞光在眼前重新打開缺口時,那陰冷的狂風和漫天的血色。


    這裏,是哪?


    你不由自主地這樣問向自己,卻在茫然中被能量波強行推下半空。


    於是,科林·曼奇望見了漫山遍野爬滿城市建築的屍群。蘇醒者們向著幸存的人類發起著恐怖的侵襲。當末日之景在眼前顯現之時,他壓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心!曼奇!!!快,快站起來!”


    頂樓上黑衣男人的焦急唿喊。恍然的意識此時此刻才開始清晰——那個男人,叫吉裏·默爾克。


    他的身體終於開始不再僵硬。當暴走的蘇醒者裹挾著劇毒烈焰撲向他的最後一秒,他遁入陰影之中,逃到了吉裏的身邊。


    轟隆的爆炸聲,血腥的撕裂感和空氣中燒灼的屍體臭味,此時此刻無比真實。


    “你怎麽迴事?曼奇!!!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眼前的男人非常惱火地狠瞪著他。


    “殿下交派給你的任務呢?黃金之種呢?牧師呢?說好的要淨化奧安汙染,你離開了這麽久卻突然又迴來了?”


    “你聽我解釋......情況跟我料想的不一樣!”


    “有什麽好解釋的?事實勝於一切雄辯!當初就不應該把這麽重要的任務托付給你!真該死......”


    “可是木已成舟。先從這場浩劫中活下來,再考慮其他對策吧。”


    吉裏不再理會自己。一向沉默寡言的德爾特爾也僅僅是暗自搖頭後便不再有任何反應。而被圍困著的少年一行人,此時此刻也已注意到自己的迴歸。


    恥辱。簡直是莫大的恥辱。所有的努力到頭來都毫無意義。那所謂的魔法知識協會會長,自始至終都隻想玩弄自己於股掌之間。這裏沒有黃金樹和大教堂。這裏隻有恐懼,災難和絕望。


    高貴的利帕尼聖樹鎮,或許從未承認過冒險家協會的卑賤之人吧。


    他苦笑著輕輕搖頭,從便攜背包中將暗器袋取出。刺滿了銀針和礫石的神秘符文,正暗暗發光。


    於是頃刻間,一抹如流星般絢爛的熒火之針刺破黑暗,裹挾著橫飛的血肉收割了無數蘇醒者的靈魂。


    ......


    集中精神!該死的,集中精神!!


    似乎是感應到了自己意誌的頹散和搖晃,聖壁鐵防在那一刻被蘇醒者的劇毒煙瘴衝破了防禦。那致死的血霧瞬間侵染了盔甲,雖由於其聖屬性加持未能傷及內部,卻也足以令人心驚。如果不是傑式卡迅速調整好了狀態,或許命喪此處隻是電光火石之間。


    隨著蘇醒者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多,涅塔之傲已經難以用聖光對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削減。傑式卡隻能轉變策略,選擇用守衛和反傷的方式,配合吉裏和德爾特爾遠程火力的傾瀉,以消耗戰的方式終結這場戰鬥。


    他不能再用大規模的破壞性技能來追求速戰速決。因為如果再因此導致體力不支,那麽如果瑞克·修爾再度出現,一行人根本無力招架。米歇爾的密卷符文那麽珍貴,又豈能隨意浪費?


    所以堅守吧。一方麵是期待流亡者們能盡快消耗完蘇醒者的數量,一方麵也是期待科林·曼奇能盡快帶著牧師和黃金之種迴到這裏,並發出信號要求我們去接應。一旦隊伍重新聚集,直接奔向永恆尖塔並播種黃金之種便可以大功告成。如果需要麵對坐鎮的領主級boss,應該也不會過於困難,不至於被這般難纏的怪物一直圍困。


    可是,滑稽的一幕發生了。背負著眾望的科林·曼奇如喜劇演員般從傳送魔法陣中走出,又失了神般從半空墜落到了地表。沒傷及身子姑且不論,他的手中空無一物,就好像他那麽長時間的外出就僅僅是一趟浪漫的旅遊,而眾人在奧安的艱苦血戰則隻是一個不值一提的玩笑。


    他忽略了自己的使命,假裝魂不守舍地迴到這裏,一躍而起到了高台之上,有模有樣地和其他兩名流亡者一起發射著無窮無盡的暗器流光。


    所以我們的努力呢?究竟......究竟有什麽價值?


    聖光之壁又再一次將意圖進犯的蘇醒者切成腐敗的肉片,但作為代價再一次出現了缺口。


    傑式卡匆忙灌注聖光將其修補,而在他守護的後方,少年緊緊握著保命的煙霧之塵,和米歇爾並肩站著。


    他們的表情卻和傑式卡的憤懣完全不同。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和自在。


    當科林·曼奇通過傳送星門迴到戰場之時,少年的想法才終於得到了印證。他一直擔憂於利帕尼對冒險家協會的漠視與鄙夷,也一直害怕掌管著黃金樹種子的神聖組織會對曼奇有一係列的為難。甚至,他們會以抓走或者處決曼奇的方式來宣正他們對帝國的忠心。


    為此,他還特地跟米歇爾討論過這一問題。米歇爾的迴答非常誠懇。他說:


    “我無法預測,更也無法左右聖樹守衛者的判斷。他們的神聖比任何一個組織都要更加權威。就算我的眼睛的確能看見未來,這未來的殘象卻也僅僅是大體上世界走向的觀測。甚至我連定性其為喜劇或者悲劇都不知道。我更也不知道等待著科林·曼奇的命運是什麽。”


    “唯獨有一點我是可以下判斷的。”


    “是什麽?”少年問道。


    “利帕尼絕對不會那麽輕易把黃金種子交出來。無數的貴族和高級統帥都曾失敗過,又何況一個民間組織的使者。他們的考驗千變萬化,他們的想法難以揣摩。對於無法猜測之人,最好的辦法,唯有以不變應萬變。”


    “以不變應萬變......不光是我們的策略,或許他們也正是這樣想的,也說不定。”


    “是啊。勇敢的少年。許多時候,一切重迴原狀,恰恰意味著一場巨大的變革即將發生。”


    智者米歇爾意味深長地這樣說著。


    “所以靜靜等待吧。或許這場廝殺還沒有結束,我們就能等來我們需要的答案。到時候,可能需要證明實力的並不是他,而是幕後的那個人。”


    “......我?”


    “沒錯。孩子。你可以打開你的背包了。如我所想沒錯,此時此刻的它,正因興奮而微微顫抖。”


    少年看見了。芮爾那本獵頭的秘典,正如米歇爾所想一般搖曳和舞動著。它不受任何控製地自己翻到第二頁,而那些亮藍色的神秘古文字,似乎被賦予了生機一般開始躍動於羊皮紙之上。


    能看清了。是的——就好像命運的彰顯。


    他的訴說,好像漂浮於夜空的繁星般令人著迷。


    所以,你知道,關於他的故事嗎?


    ......


    即使激戰了如此之久,蘇醒者們的數量卻有增無減。這份蘇生好像是某種詛咒,因為即使可用於複活的屍體已經全數被烈焰淨化,以黑暗力量為源泉的這些墮落者,依舊能脫胎於大地,從腐爛的血脈和藤蔓中不斷再次爬起。


    而複蘇的這些怪物,也都保持著被激怒的狀態,耐力,防禦力,攻擊力,還有那氤氳的致死迷霧,都在不斷的死亡和複活中得到強化。而即使強如吉裏三人組,他們的投擲暗器也並非無窮無盡。當儲備的針刺,箭羽,錘釘,飛刀等等武器儲量均已見底,即將隻能依靠近戰刺殺減輕傑式卡壓力的時候,這場戰鬥勝利的希望,就已十分渺茫。


    他們無法找到詛咒的根源。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蘇醒者無窮無盡。這場血腥的廝殺,似乎隻能以他們的逃竄為最終的結局。自責,或者是悔恨?他們把重任托付給了錯誤的人,也最終滿盤皆輸。


    “用完了。”


    德爾特爾淡淡地說著。他抖了抖背包,壓製而成的數千根銀針和數萬把飛刀,已全部消耗殆盡。他作為流亡者從事至今積累的所有財富,在一場戰鬥中,全數化為了烏有。吉裏和曼奇當然也一樣。


    可是他們沒有資格去叫一絲一毫的冤屈。當他們的暗器風暴失去作用,從已變成沼澤之地的城市水渠不斷爬起的喪屍群,再次積累起了相當恐怖的數量。雖然他們立於高台之上相對安全,可是被圍困山上的少年一行人,如今僅是做困獸之鬥。


    “得救出他們,無論如何得救出他們。”


    “怎麽救?我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一旦離開這裏到達地表,就會被撕得粉碎。”吉裏歎道。


    “都怪我。是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我也不想再去辯駁任何事情。都是我的錯。我寧願以死謝罪。”


    他望向天空,天空薄霧的遠方,是與血幕融為一體的夕陽。麵對這充滿著背叛與絕望的世間,曼奇真的想過,或許此生就在這裏終結,也不算個壞的結局。


    至少,死得體麵且痛快吧。不至於一直如此自責下去。


    但在這之前,至少應該再和他們道個歉。挨罵或者怎樣都無所謂,至少心裏會痛快一些。


    可是令他驚訝的是,沒有任何人理他。


    他站在兩人的一側,而吉裏和德爾特爾似乎正對著空氣說話。他們尋找著撤離此處的辦法,全然忽視了一臉悔意的他。


    “喂。喂!”


    曼奇走到兩人麵前。而他們的視線卻仿佛透過他的身子望向遠方,似乎他根本完全不存在。


    這究竟——怎麽迴事?


    他伸出手想向前觸摸,卻驚悚地發現,自己的身形完全透過了兩人,如幽靈般跟他們交叉而過!


    遠處,是緩緩吟唱著符文的米歇爾,和如沉醉於夢鄉中靜靜睡去的少年。


    而世界沉淪在蒼然的暮色中,如星光般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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