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黑格斯啊......您的指引究竟在何方?


    世界即將被罪惡與死亡玷汙,無數人類將變成求死不能的怪物。如果您再不賜予拯救,這片大地將會在感染中淪落為痛苦的廢土。


    黑夜之神,請睜開眼看看這片地獄,給予您的臣民哪怕一點點的希望吧......


    那刺客虔誠地祈禱著。平民被屠戮剝骨的慘叫聲,火焰灼燒的刺啦聲,冒險家們抵抗的戰技及魔法的唿嘯聲,不死族生物興奮的咆哮聲。到處都是居民小屋的殘垣斷壁,所至之處盡是屍橫遍野,從議會廳高樓上湧下的泉水被血水汙染,古老遺跡崩塌的石礫撼動著城市的根基。瞭望塔崩壞,曾無數士兵鎮守的城堡已爬滿血腥之月下陷入狂暴的食屍鬼。


    就連職業行會也已經被攻占。那曾經輝煌壯麗的大廳門口,兩位暗影衛隊的精英陳屍著。已顯黯淡的魔法晶石書庫中,汩汩鮮血正洶湧流淌。


    僅僅是短短半個小時啊。這座遠古黃金之城,天際省的經濟和文化中心,就在不死族的突襲下徹底淪陷,化為屠戮和廝殺的人間煉獄,恐怕在未來幾百年都會成為無法供人居住的廢土。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吧。若不是被誘敵之計所欺騙,自己立誓保護的奧安鎮又怎會淪陷?


    無數死傷者成為不得超脫的冤魂,在不死族的折磨和奴役下成為向自己同胞撕咬的怪物。


    瑞克·修爾苦笑著。


    或許這就是他拋下那位少年的報應吧。那麽年輕的一位獵頭,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成見就將其引領上一條不歸路......這或許就是神之責罰也說不定吧。


    但是啊,黑格斯大人——這些平民和無辜的冒險家,又做錯了什麽?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奧安鎮的山崖上走去。率領前來支援的冒險家大軍已死傷殆盡,貴為中階“戰灰勇士”的勇猛戰士迷蒙也已因失血過多而陣亡。臨死前的唯一遺願,便是請求瑞克將他的十字藍水晶項墜,放在高崖深處的神之祭壇之上。他相信,隻要那樣他的靈魂就能因得到救贖而飛升至天際,與天堂等待許久的妻女相會並擁抱。在苦難中徘徊了太久的靈魂們,終能團聚。


    於是為了繼承這位勇敢戰士的遺誌,瑞克漫步過血腥的奧安城邦,攀登過陡峭兇險的懸崖峭壁,用手中浸毒匕首刺殺無數遊蕩的不死族食屍鬼後,終是到達了通往祭壇的崖上石階。這唯一一處未被不死族侵染的聖地,正悠悠閃爍著安靜平和的清澈白光。


    堅硬的黃銅色遺跡巨石覆蓋道路的中心,古樸的蒼鏽大門正虛掩著。四團似乎永不熄滅的明火守護著這祭奠之地。兩尊擁有巨大白色雙翼的麵具石像鬼手持巨大戰戟坐鎮門前。無數在世間遊蕩的遺憾靈魂們,在這聖殿中一定能得到拯救吧。


    身體狀態已經承載到了極限。雖說轉職為刺客的瑞克理應擁有極好的腳力,但這麽多年來維護奧安職業行會秩序的重擔令他疲憊,有心無力和無暇鍛煉自身。誰能想到不死族會發動突襲?如今奧安已然湮滅,身上重擔感散去卻罪惡感隨之而來的這一刻,瑞克所感受到的,是更深更深的絕望與困苦。


    已然五十六歲的他幾近人生旅途的終焉,卻又犯下無法被寬恕之罪。他無臉麵對天際省中心的騎士審判,也再也沒資格苟活於世。自己這些年來所修習的知識和修養,終究隻能一文不值。


    瑞克的長袍在石階上搖曳起弧度。神殿之光愈發接近,走過這扇大門交還項墜,他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在那之後,他也便可從這鳥瞰一切的高崖上縱身躍下,從沉重的枷鎖中解脫,在徹底的粉碎中得到永遠的自由。這對於已然一無所有的他來說,正是一種最完美的結局。


    在進入神殿封印陣之前,瑞克最後再吟誦了一遍《刺客禱告書》,這正是他一生所追尋和堅持的信條。而就此迎來死亡的他,也絕不會墮落成“叛律者”。他至死都會守護黑格斯的至高無上,以尋求寬恕和諒解。


    絕不褻瀆生命之形態,至死不渝。


    他將刺客禱告書收入長袍之中,邁步走入神殿之中。而下一秒,他的身軀卻如紙片般輕飄飄地浮了起來。劇痛感混雜著噴湧而出的鮮血一起在腦海奔騰。混亂而黑暗的視線中,神殿頂端的圓柱變得汙濁而幽深。從其中迸發出深黑色的冤魂流星,哀嚎著再次穿胸而過。


    無法唿吸。動彈不得。身體整個僵在了原地。意識伴隨著昏天暗地的亡靈嘶喊而動蕩不安。胸口隻剩下血窟窿,而那將腹部貫穿的黑焰之刃正熊熊燃燒著吞噬生命的流火。而在這般麻木的劇痛之中,瑞克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正在被侵蝕,那鑽心的掙紮和煎熬感有如一口砸在頭頂的熱油大鍋,而自己正是那無力反抗和逃竄的可憐螞蟻。


    想要無助地大喊,想要從這禁錮中掙脫,也想因疼痛而在地上翻滾,瑞克卻什麽都無法做到。他隻能像渴求水源一般祈禱他的神“黑格斯”能拯救他,能降下神之憐憫將他從黑焰牢獄中解脫。可惜那虔誠的禱告,或許永遠不會得到任何迴應。


    “錯誤的信仰......異端刺客。黑格斯早已衰頹。神界戰爭終會以褻瀆君王的勝利劃下句點。”


    背後的一道陰影如是冷冷說著。他將黑焰匕首狠狠拔出,瞬間血流入注。而因此不再被禁錮的瑞克,終是無力跪倒在了神殿前的石板之上。他手中緊握著的藍水晶項墜,也從石階之上一路滑落而下,不見所蹤。


    “褻瀆君王會支持不死者們。他會贈予背叛黑格斯的夜行者們非凡之力。而我們,正是他的意誌的傳唱者。我們會與不死族並肩作戰,處決所有試圖反抗亡靈大軍的敵人。”


    “而你,弱小的可憐者啊。你對黑格斯的信仰無法幫助你絲毫。你甚至都無法察覺我的逼近,察覺我以匕首和黑焰亡靈穿刺你的肉身然後將其攪個天翻地覆的血腥與瘋狂。一介凡人之軀......拯救不了奧安,也拯救不了任何一個因你而死的無辜者。”


    意識漸漸模糊,再也無法去思考陰影者所言之含義。遠方的星辰落下銀白色的璀璨之光,聳立的高塔在灰色的北方敲響鍾聲。耳邊冷風唿嘯,而自己軟綿的身子,終是頹然地癱倒在了地上。


    石板上非常冰涼,就仿佛剛剛出生呱呱墜地之時還未熱氣的床板。那時的他並沒有像其他嬰兒一樣放聲大哭,卻以極其平靜之姿凝望著將他帶來這個世界的,溫柔的母親。接生婆驚奇於這孩子的異稟,連連稱讚他未來大有作為的建樹和才能。而到如今,葛溫城早已成死之地,而自己也將重迴大地之母的懷抱。


    未能完成你的夙願,正是抱歉啊。母親,城市,居民,還有迷蒙。我對不起你們。


    瑞克的眼睛緩緩閉上。身體漸漸冰涼,而這個腐敗滋生的世界,正慢慢離他遠去。


    “成為叛律者吧......亡靈啊。”


    這是瑞克聽見的最後一句低語。他的意識沉入虛空,痛苦迎來終結。他終於能擁抱久違的平靜了。


    但如果能迴想起來,迴想起這死誕前的惡兆,瑞克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他早該自殺的。他早該把自己的命丟在奧安鎮中的。他也不該追求什麽救贖和希望,不該來到神殿的。


    黑焰燒毀了《刺客禱告書》。蘇醒為“叛律者”的蒼老刺客再度站起,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他偽裝成逃難的老者,一路上殺死了無數意圖幫助的冒險家。


    “褻瀆君王”的仆從,瑞克·修爾,以惡之靈魂化身,重迴人間。


    這就是“叛律者”的往事。曾經的老前輩,狡詐卻也盡忠職守的職業行會會長......吞噬冒險家靈魂不斷進化成如此六肢怪物的墮落者。


    腦海裏的記憶極度清晰,仿佛親身經曆。少年結束了這份往事的拚湊。不知為什麽,自從覺醒芮爾古籍恢弘符文之力後,少年總是能從各種人身上看到許多過往與迴憶的紛雜。而一旦進入情境之中,現實的時間流動就好像停止了一般橫亙在了春來秋往的長河之中。於是僅僅是望著那“叛律者”的深邃黑眼,便能穿越萬千紛擾代入一段時間前的情境。


    這也算是獵頭的本能嗎......識人的本領,看透一切因果的真相。人的未來,終究是通過過往而造就的啊。


    過程很唏噓,不是嗎。瑞克前輩。


    他深吸了一口氣。遠方是遮蔽天空的猩紅月色,而臨近那輪月亮的深藍色高塔,正等待著黃金之種的降臨與進化。就好像瑞克攀爬到高塔旁的山穀遺跡那般堅定,這五人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所以,瑞克前輩......這裏必須將你打倒。必須。


    “他是瑞克。墮落的刺客大師,被‘叛律者’感染的死靈。真正的他已然死亡,卻因亡靈之力而被再度喚起。”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少年如是說著。


    “雖然我不懂什麽褻瀆君王......但是那位神祇看來非常強大。他已決意與不死族共同戰鬥,將整片大陸化成死亡之海洋。叛律者,或許正是褻瀆君王的仆從。”


    “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傑式卡一臉難以置信。


    “看來你覺醒了全知之視。獵頭。你能看穿目標的某些過往,是這樣嗎?”


    “是的。前輩。雖然很神奇,但是僅僅是那一瞥,他的故事我就已經全清楚了。”


    少年非常堅定地迴答了傑式卡和米歇爾的疑問。那樣清楚的鬥轉千迴的記憶,絕對不可能造假。


    “請相信我。叛律者並不是瑞克的本意......他本堅定地擁護著黑格斯。請擊敗他,賜予他解脫吧!”


    “荒唐......黑格斯乃異端。他的信徒的血肉,都將成為褻瀆君王的食糧。”


    瑞克·修爾陰森的聲音。一直靜靜聽著和觀察眾人交流的他,卻在聽到“黑格斯”之名時喪失了所有的耐心。他開始以極慢的速度向五人逼近著。而傑式卡清楚,隻要到了一定距離,這原本鬆散的骨架便會如幻影般重現並再度聚合,閃爍著身影發動恐怖而磅礴的突襲攻勢。


    從未遇到過如此靈活的強敵。瑞克·修爾的刺客本能,通過重生果真得到了巨大的強化.....


    而麵對這般“叛律者”精英,到底該如何對敵——


    傑式卡緊鎖著眉頭思考著。那撲麵而來的殺意,令人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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