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日讓繼續說道:“正因為當時這主簿沒有和主家說,主家又恰巧派了個人過來處理一些事情,偏巧主簿那會兒也不在,那些倭人又不懂漢話,於是雙方沒說兩句便起了衝突,主家的人想要驅趕走這個番邦人,倭人自然不肯,偏巧沒辦法解釋,於是沒一會兒便動起手來,有的倭人兇悍,直接拿出刀便將那仆役殺了。”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主簿再次過來,這才發現事情鬧大了,隻得去找主家商量解決辦法,誰料那仆役也是主家重要的人物,那次過去是取一些宅子中貴重瓷器的,不過那瓷器已經在雙方衝突中被人不小心打碎了,主家要求賠償,但是倭人卻認為這是主家沒事找事,拒絕賠償,主簿無奈,想要自己賠償卻沒辦法賠償,隻得將事情上報給了東昌府知府李正芳。”


    “所以李正芳就插手此事了?”楊善出聲問道。


    孫日讓點頭道:“對,李知府為了不讓事情鬧大,攪亂了大明和倭國的邦交,便以知府的權威強壓下了主家,同時讓主簿掏了一筆銀子去賠償了一部分,緊接著便放倭人使團北上了。”


    楊善沉吟著,單手輕輕敲擊著一本書籍,緩緩說道:“也就是說,以你的意見,在這件事情裏,李正芳並沒有什麽錯誤,反而是通過快速果斷的處理將事情消弭在萌芽之中,沒有給朝廷和倭國的邦交帶來什麽麻煩嘍?”


    孫日讓剛想點頭,卻突然發現楊善的語氣有些不對,於是連忙停住馬上要說出口的話,而是換了個思路迴答道:“那倒不是,其實李知府處置此事,是以官府的權威強壓下去的,主簿那邊也是逼著他去掏銀子賠償,所以有可能有損官府威儀,給百姓一種朝廷畏懼倭國使臣的印象......”


    說著說著,孫日讓還是發現了楊善的臉色越來越黑,敲擊書籍的力度都大了許多,便趕緊閉上了嘴巴。


    “你說完了?”楊善聽他不再說話,便冷聲問道。


    “下官說完了。”孫日讓雖然不知道楊善為什麽黑下臉色,卻還是老老實實迴答道。


    楊善點點頭,突然反問道:“孫主事,我來問你,那個主家的仆役叫什麽?”


    孫日讓頓時就懵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迴稟大人,下官隻知道是姓崔,但是不知道主家給了他什麽名字。”


    楊善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頓了一下才說道:“孫主事,你辭官吧,如今的朝廷已經不適合你了。”


    “辭......辭官?”孫日讓這次是真的懵了,出聲叫道:“大人,為什麽啊?”


    他這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怎麽就因為不知道一個仆役的名字就要辭官了呢?那自己寒窗苦讀三十年,又在翰林院苦熬了十年,好不容易撈到了一個有些實權的鴻臚寺主客司主事,難道就為了辭官?


    如果楊善拿不出一個足夠的理由,那他肯定不會主動辭官的。


    楊善聽了他的叫屈聲,手上的動作立時停住,出聲問道:“孫主事,你知不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大?”


    孫日讓不明白,出聲答道:“不就是死了一個仆役嗎?主家那麵都已經不再追究了。”


    “還不就死了一個仆役!”楊善猛地拍在書籍上麵,發出一聲巨響,冷聲質問道:“你也知道是死人了,還是番邦使團裏麵的人殺的,難道你忘了當初陛下是如何處置瓦剌使團的嗎?整個使團被驅逐出去,副使迴去就被也先殺了,就這還是當時沒鬧出人命的情況下,如今倭國使團鬧出了人命,你以為陛下會輕饒了與事之人?”


    “我實話告訴你吧,都察院已經派左副都禦使年富南下山東了,這兩日就應該可以把李正芳押解入京,然後都察院就會起告他玩忽職守,通番賣國,大理寺的孔文英保證當天就可以判下來,李正芳這條命已經可以確定沒有了。”


    “這麽大的罪名?”孫日讓頓時嚇了一跳,他完全沒想到,朝廷這次對李正芳的處置居然會這麽狠,這是完全不給他留活路的結果啊。


    不過楊善卻是繼續說道:“罪名大嗎?那可是一條性命,一條大明百姓的性命,陛下秋決的時候都要反複斟酌,輕易不敢下筆,他李正芳就想輕描淡寫地糊弄過去,這可能嗎?”


    “至於倭國使團那麵。”楊善壓低聲音說道:“陛下親口說過,這次倭國使團不丟下八成的性命,事情決不會完。”


    “八成性命?那可是數百人啊!”孫日讓不禁駭然,這次倭國使團來的人比較多,足足有近千人,這要是八成數量的性命,那最起碼也要將近八百人了,除了開戰,大明有多久沒有一次性殺過這麽多人了,即便是當年王振一族也不過幾十人而已。


    楊善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說道:“也就是你這次沒有參與進去,否則你最好也是個罷官去職的下場,如果遮掩事情的人有你,最少也是個發配河套戍邊了。”


    孫日讓眼神中現在全是恐懼,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沒有及時通報此事是不是已經惹怒了皇帝,但是看楊善的反應,估計自己再堅持下去的話,可能真的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於是,孫日讓一咬牙,用力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那下官這就迴去寫請辭的奏疏。”


    “去吧。”楊善點點頭,隨意說了一句。


    孫日讓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迴頭再次想楊善行禮道:“下官多謝楊大人的恩德。”


    這次楊善沒有迴答,隻是淡淡揮了揮手。


    因為涉及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孫日讓的速度很快,第二天便將請辭的奏疏交了上去。


    考慮到孫日讓和此事本就沒什麽關係,吏部尚書何文淵看在同為文臣的份上,很快便批準了,孫日讓當天便果斷離京,跑迴了老家,就此躲過一劫。


    不過東昌府知府李正芳就沒那麽好運了。


    他是這次事件的關鍵人物,即便他想要辭官躲災,也沒有這個機會。


    甚至他的座師胡濙已經被朱祁鈺弄走了,朝廷上現在也沒人敢替他說什麽話,於是就在孫日讓離開京師的當天傍晚,李正芳便坐著囚車被押進了京師。


    不過唯一讓他欣慰的是,這次雖然驚動了不少人,但是百姓們並不知道多少事情,他坐著囚車入城的時候也沒遭到百姓的攻擊。


    都察院沒有牢房,李正芳便被關押在了刑部大牢裏。


    當然,他也看到了倭國正使山名政豐。


    因為年富想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的緣故,李正芳被押解入京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被抓的,他還以為是自己貪墨東昌府府庫裏銀子的事情被人告發,這才被都察院抓進京師的。


    所以,當他看到山名政豐的時候,李正芳已經是滿臉驚訝了。


    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看到他,他不是倭國使團的正使嗎?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這裏不是刑部大牢,而是四夷館嗎?


    李正芳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處的牢房,髒兮兮的稻草平鋪在地麵上,巨大的刷著桐油的木柵欄將自己這個四品官員圍住,隻有一扇小到忽略不計的小窗戶傳進一陣涼風,算是刑部官員對李正芳這個文官的唯一優待。


    李正芳認清了自己的處境,扭頭看向住在隔壁的山名政豐,出聲問道:“隔壁可是倭國正使山名政豐大人?”


    山名政豐剛才一直在端坐假寐,這時候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轉頭看了過去,這才發現隔壁新來的是自己的熟人,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他叫什麽名字,出聲問道:“這位大人是?”


    李正芳有些無語,不過為了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抓進來,還是耐著性子迴答道:“正使大人,本官乃是東昌府知府李正芳,咱們在山東臨清見過的。”


    山名政豐點點頭,出聲問道:“李大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啊?”


    李正芳歎了口氣,搖搖頭迴答道:“說實話,這個我也不知道,原本我以為是因為其他事情被抓進來的,但是看到你之後,我猜測是和臨清那件事情有關。”


    山名政豐其實一直對那件事情有些不太理解,出聲問道:“李大人,那件事情不過是我的武士斬殺了一個賤民而已,你們大明朝廷為何要一直揪著不放啊?”


    “賤......賤民。”聽山名政豐這麽說,李正芳頓時有些無語,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你是為何被朝廷抓進來的?難道一直沒有人和你說是因為什麽?”


    山名政豐搖搖頭,答道:“沒有,前日我剛到京師,就被你們大明的刑部抓了起來,一直關在這裏,我到現在也沒有得到一個具體的說法。”


    “不過當初那位過來迎接我的孫大人已經答應過我了,他會去找你們大明的鴻臚寺卿楊大人求情,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現在還沒有把我救出去。”


    李正芳剛想繼續說什麽,突然聽到有人敲自己的牢門,厲聲嗬斥道:“都給我閉嘴,這裏是大牢,不是讓你們閑聊天的地方。”


    “再讓我聽到有人聊天,小心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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