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端門外。


    數百文武官員聚集在這裏,三五成群,低聲討論著什麽。


    雖然黎宜民是從升龍城北門進來的,但是畢竟在升龍皇城攻了城,時間又是深夜,喊殺聲早已驚動了住在南城的文武百官,不過大家誰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因此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有喊殺聲,肯定是有人謀逆,但是大家誰都不知道攻打皇城的人是什麽人,朝廷又沒有發出軍令,即便手裏有軍隊,也不敢去皇城支援,所以,眼下什麽情況沒人知道。


    既然沒人知道情況,就免不了要胡亂猜測一番。


    有人猜測,昨晚皇城的戰事是小皇帝黎邦基和阮太後突然爆發矛盾,母子二人徹底撕破了臉,調動皇城裏的守衛互相攻伐,如今沒了聲息,應該是已經產生了結果。


    但是這個猜測立刻就被人反駁。


    小皇帝黎邦基那可是阮太後親生的,即便矛盾再大,也不可能妄動刀兵。


    小皇帝贏了,弑母的名聲可就扣在他頭上了,以阮太後和阮氏一族在朝中的實力,小皇帝的皇位能不能坐穩就是說不準的事情了。


    阮太後更不會對小皇帝出手,她已經對所有人表示了自己將要還政於小皇帝,而且這件事情已經開始,她完全沒有必要對自己的執政根基動手。


    也有人猜測是明軍打進來了。


    但是這個猜測在其他人看來也是無稽之談。


    明軍有十萬大軍,行動的時候不可能無聲無息,何況北江城還有五萬人馬,即便這五萬人馬全軍覆沒,在京北城還有上萬軍隊,這麽多人,不可能一個過來傳信的人都沒有。


    而且如果真的是明軍攻入了升龍城,那也不可能隻攻打皇城,肯定是要派兵攻占各個城門,以防止周圍的援軍突然出現。


    而這一切,在座的眾人都沒有發現,所以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那麽還能是因為什麽原因導致皇城裏麵出現戰鬥呢?


    沒人知道。


    大家隻能耐心在這裏等待,期待著宮門打開,隻要能進去,到時候所有的疑惑就都可以解開了。


    開門的時間沒多久就到了。


    和眾人想的不太一樣,今天的宮門並沒有按時打開。


    一個文臣湊了上去,對著城樓上的士卒高聲問道:“城上的將軍,今日為何還沒有開門啊?難道今天不用上朝了嗎?”


    城樓上的士卒冷冷地站著,並沒有迴答。


    見自己沒有危險,那名文臣膽子大了一些,高聲喊道:“城上的將軍,昨夜宮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隱隱有喊殺聲傳出來啊?”


    城樓上的士卒仍舊是冷冰冰地站著,對於那名文臣的問題充耳不聞。


    那名文臣見士卒不做任何反應,有些不高興了,出聲喊道:“說話啊!本官可是國子監博士潘孚先,若是你再不迴答,小心迴頭我參你一個不敬之罪。”


    這次士卒倒是有了些反應,低頭看了他一眼,不過臉上卻沒有任何畏懼之色,反而掛著淡淡的輕視和鄙夷。


    雙方距離並不遠,潘孚先自然看到了他的表情,心中頓時大怒。


    如果是禦龍直統領鄭蘊,這口氣潘孚先也許就忍了下來,但是區區一名小卒居然也敢用這種表情看自己,這怎麽能讓他忍下這口氣。


    於是,潘孚先頓時開始破口大罵起來,看得他身後的一眾大臣全都將目光看了過來,對於這位向來表現得溫文爾雅的國子監博士很是好奇,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哪裏來的這麽大火氣。


    不過現在索性也沒什麽事兒,皇帝沒有下旨,他們也不能走,便興致勃勃地看起熱鬧來,畢竟在大越國內,能有一個人引經據典地罵人,這種事情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


    潘孚先罵得痛快,身後的人聽得新奇,城牆上的士卒卻是有些惱火。


    他隻是奉命在這裏守衛而已,結果莫名其妙就出來個人罵自己,雖然絕大多數的話他聽不懂,但是光看城下那個人的表情和語氣就能猜出來,他肯定是在罵自己。


    士卒的心中越來越不耐煩,但是黎宜民曾經吩咐過,他們去看守端門,肯定有人要問他一些問題,而黎宜民定下的規矩則是,不論那些人說什麽,他們都不能說話,更不能出手。


    既然這是諒山王殿下下的命令,士卒自然不敢拒絕,隻能強行忍著,隻是眼中看向潘孚先的怒火越來越盛了。


    就在那名士卒已經快要忍耐不住打算用弓弩將那人射殺的時候,諒山王黎宜民和他的軍師宋誠終於走了過來。


    黎宜民緩步走上城牆,靠近牆邊,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對著那名士卒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士卒見黎宜民走了過來,連忙轉身見禮道:“小人拜見諒山王殿下。”


    黎宜民點點頭讓他起來,然後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麽?為何城下有人在嗬斥你?”


    士卒迴答道:“迴稟殿下,小人也不知道。”


    “方才那人靠上前問我昨夜宮中發生的事情,但是殿下畢竟吩咐過,不得迴答其他人的問題,所以小人就沒出聲,結果那人就開始痛罵小人,已經罵了好一會兒了。”


    黎宜民拍拍他的肩膀,出聲道:“委屈你了,看本王為你做主。”


    這句話一出,那名士卒立刻激動起來,單膝跪地道:“小人多謝殿下。”


    “起來吧。”黎宜民淡淡說了一句,然後便走到城牆邊上向下看去,出聲問道:“城下何人,居然敢無故辱罵大越將士,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諒山王?”黎宜民這一露頭,城下所有的文武官員便全都震驚了,誰都沒有想到,原本已經失蹤的諒山王黎宜民居然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難道昨晚皇城裏的戰事是他引起的?


    許多人不禁開始驚恐起來。


    那可是諒山王黎宜民啊!


    對於前幾天他突然在升龍城裏消失,這件事雖然沒有引起什麽軒然大波,但是暗地裏猜測的人並不少,大家對於他的失蹤都是議論紛紛,尤其是他在遇刺之後突然失蹤這件事兒,朝廷上的文武官員早已開始猜測,到底是什麽人敢暗中刺殺他,還讓他一個為大越立下大功的王爺都不敢在升龍城裏久留,第二天一早便逃離了升龍城。


    目前大家猜測的幕後主使主要是集中在小皇帝黎邦基和阮太後身上。


    小皇帝黎邦基不必說,他要殺黎宜民的理由很是充分。


    黎宜民立下大功,威望日盛,偏巧他又是前任太子,有皇位的繼承權,也許是小皇帝感覺黎宜民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提前下手,盡早清除掉這個對自己有巨大威脅的人,這一點很容易想到。


    至於阮太後那麵,則主要是和黎宜民丟失太子身份這件事情有關。


    雖說如今朝中的開國功臣已經所剩無幾,但還是有不少年長之人知道,黎宜民這個太子的位置丟得有多冤,僅僅是因為阮太後的一句楊氏賁用心驕矜,所生之子未必賢,就丟掉了原本已經板上釘釘的太子之位,他的母親楊氏賁還因為阮太後的讒言抑鬱而終,所以黎宜民威望越高,阮太後自然越要防備他,提前下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當然,大家猜測的人選不隻這兩位,還有開國功臣元國公阮熾這個阮太後的父親,亦或是和黎宜民一同迎接大明西寧侯世子宋誠卻死在撤離路上的黎察的家眷,甚至還有人猜測這是諒山王黎宜民的自導自演,不過有這種念頭的人當時就被所有人否定了。


    諒山王已經交出了手中的兵權,他還有什麽必要自導自演,派人來刺殺自己?要知道,當時蔓草居的刺殺現場已經傳出來了,若不是那個宋誠眼疾手快撲倒了黎宜民,恐怕黎宜民當時就已經死在了蔓草居。


    現在黎宜民出現在升龍皇城的城頭之上,這也就意味著,刺殺他的人肯定在皇城裏麵,也不知道是小皇帝黎邦基幹的,還是那位女中豪傑阮太後幹的。


    但是不管是誰幹的,皇城裏已經平息下來的戰事都在告訴大家,刺殺他的那個人估計已經兇多吉少了,否則他不會如此淡然地出現在升龍皇城的城頭之上。


    那麽,這隻能意味著,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朝堂上,諒山王黎宜民都會是那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說出來的話,即便是小皇帝黎邦基都要慎重考慮。


    當然,如果黎邦基是那個刺殺黎宜民的主謀,也不知道小皇帝還能不能活下去。


    不過這一切大家隻能在心中猜測,誰也不敢說出來,隻有潘孚先站在城下,驚訝問道:“諒山王殿下,您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黎宜民皺了皺眉頭,淡然問道:“是本王在問你,不是讓你問本王,身為朝廷大員,有沒有一點上下尊卑的意識。”


    潘孚先這才反應過來,先是恭敬行了一禮,然後迴答道:“下官乃是國子監博士潘孚先。”


    黎宜民淡淡點了點頭,問道:“你為何無緣無故在宮門口辱罵侍衛?”


    潘孚先連忙說道:“下官隻是疑惑昨夜宮內發生的事情,故而向侍衛詢問,但是他卻一言不發,下官便想教訓教訓他而已。”


    “是本王不讓他們說的,你要不要教訓教訓本王啊?”黎宜民冷聲問道。


    潘孚先嚇了一跳,趕忙躬身道歉:“下官不敢。”


    然後又抬起頭問道:“不過殿下可否告知,您為何會出現在皇城之內?昨夜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知道啊?”黎宜民問道。


    潘孚先連忙點了點頭。


    眼下這種情況,誰不想早點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知道的越早,留給自己思考應對策略的時間就越多,他巴不得現在黎宜民就把答案告訴他呢。


    不過黎宜民卻沒有直接迴答,而是淡淡說道:“既然你想要知道,那就入宮吧,本王和你們一起說說。”


    “開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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