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的消息毫無疑問震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知道內情的大都督府和內閣眾人。


    大家都曾經想過石亨能贏,但是誰都不敢去想,石亨居然能贏得這麽漂亮,一戰圍殲五萬大軍,逼得敵方主將自盡,大部落首領被俘,大同方向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戰事,這是多麽大的勝利啊。


    緊接著大都督府的人和內閣諸臣的所思所想就開始分道揚鑣。


    大都督府諸勳貴全都喜氣洋洋,武勳一脈終於出了個功勳卓著的領頭羊了,而且一戰圍殲五萬大軍,這是有明以來都沒有打過的勝仗啊,還是麵對以騎兵為主的蒙古人,這一仗直接將土木堡之敗以來的所有憤懣無助全部一掃而空,武勳一脈又可以在朝堂上揚眉吐氣了。


    內閣諸臣則是計算得更深一些。


    賽罕王是也先的親弟弟,也先的鐵杆支持者之一,也先統一草原的左膀右臂,他對於也先的重要性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最重要的那一批,他的死,對於也先來說一定是一個極為沉重的打擊,可以動搖也先統治草原基本盤的那種。


    而且這次南下,是也先成為天聖可汗之後的第一仗,他千方百計地征召了幾乎整個草原陪他南下攻打大明,威逼利誘的手段用盡,甚至進軍路線和兵力部署全都是他一手策劃的,結果呢,伯顏帖木兒在遼東碌碌無為,賽罕王在大同全軍覆沒,也就是他也先親自統領的中軍,才在雞鳴驛這個小地方占了一點便宜,據說還不是他親自打下來的,而是張輗那個蠢貨自己放棄的,還連累自己被皇帝連夜召迴京師,挨罵了整整兩個時辰。


    嗬嗬,扯遠了。


    不過賽罕王這次的全軍覆沒,肯定對也先南下攻明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首先,蒙古人對陣大明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過這麽慘重的傷亡,大明也沒有取得過這麽輝煌的戰果,雖然太祖朱元璋四征北元的時候曾經俘獲了二十多萬蒙古人,但那也是征虜大將軍宋國公馮勝逼降了北元太尉納哈出,直接對戰就從來沒有什麽全殲的記錄。


    其次,也先這次南下,手底下的部眾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原來的韃靼人,他們隻是畏懼也先的威勢,不得不跟著也先南下攻明,也先原本是想借著這場戰爭的機會將瓦剌和韃靼重新整合到一起,再次形成一個統一的蒙古族群,但是賽罕王這一戰敗,也先側翼失守,肯定是要撤退的,那麽他在短時間之內也就不可能再找到一個可以整合瓦剌和韃靼的機會了。


    最後,這次大同的戰事,石亨的收獲不僅僅是一個賽罕王,還有科爾沁的首領錫古錫台,這裏要重點強調一下,科爾沁部可是歸屬於韃靼人的,而也先是屬於瓦剌人,在一場瓦剌人掌總的大戰之中,一名韃靼部落的首領被敵人俘虜,很容易就可以引申到也先借機謀害韃靼人,至於如何做到這一點,內閣諸臣表示沒有任何壓力,算計人的事情他們最喜歡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嘛!


    別的不說,光是這三點就夠內閣來操作一番的了,至於後續的其他手段,那要到時候再看,如果有機會,他們也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


    而不知情的人卻是占大多數,右副都禦使盧睿站出來問道:“陛下,此事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大都督府的安遠侯柳溥站出來支持道。


    “此事未必吧,開國那麽多大將都沒能做到的事,區區一個武清伯就能做到?別的他假傳捷報、殺良冒功吧?”盧睿頗有些陰陽怪氣地質疑道。


    他曾經以監察禦史的身份巡撫大同、宣府,後來又改參讚寧夏軍務,也是都察院裏眾所周知的知兵之人,在他看來,大明就沒有這麽強大的兵馬,可以一次性殲滅數萬蒙古騎兵的。


    柳溥頓時大怒,大聲駁斥起來:“武清伯為何要殺良冒功?賽罕王率領五萬大軍南下大同,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既然武清伯上疏已經圍殲了賽罕王這五萬大軍,還俘虜了一萬多人,等他班師迴京的時候你親自去驗一驗不就知道了!”


    “那可是五萬騎兵,不是五萬頭豬,武清伯要是真的這麽能打,昔日陽和口之戰為什麽敗得那麽慘,數萬大軍全軍覆沒,隻有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逃了迴來。”盧睿立刻反駁道,語氣中滿是質疑。


    “陽和口之敗,其根本原因在於奸宦王振的同黨郭敬暗地裏作了手腳,將西寧侯和武進伯出兵的消息賣給了也先,這才導致戰敗的,此事在我大都督府早已有了結論,隻是沒和你說罷了。”對於戰事,柳溥可從來不怕討論,他本就是武將,對於這種事情喜歡還來不及呢!


    沒想到盧睿卻是冷冷地拋出了一句:“這種分析你們大都督府為何要私藏?為何不報於陛下和群臣知曉?你們大都督府到底安的是什麽居心?”


    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盧睿針對的其實不是什麽武清伯石亨,而是整個大都督府。


    大明文武並立,這是太祖立下來的規矩,但是對於文臣們來說,文武並立就是重武輕文,乃是禍亂天下的征兆,尤其是在靖難之後,跟隨太宗朱棣起兵靖難的功臣現在隻剩下一個寧陽侯陳懋,再加上土木堡大敗導致的武勳衰弱,許多文臣都想趁機壓製住武勳,從武勳手裏把本應屬於趙宋文人的權力奪迴來。


    其實這種事情從朱祁鈺登基之後就一直存在,而且經曆過不止一次,要不是朱祁鈺抓住一個機會將朝廷軍事和朝政割裂開來,那說不準這群文臣會鬧成什麽樣子呢!


    不過在大都督府成立之後,朱祁鈺有陣子沒有聽到文臣攻擊大都督府的事兒了,今天一見,心中難免有些不快。


    你盧睿是什麽意思啊,在大同設計圍殲賽罕王的主意是我想出來的,你這麽說,是在質疑我錯了唄?


    朱祁鈺的臉色黑了下來,對著二人怒吼一聲:“夠了,安遠侯柳溥君前失儀,罰俸半年,右副都禦使盧睿無端懷疑功臣,罷官去職,迴鄉反省。”


    “今天的早朝就到這裏。”


    “退朝。”


    朱祁鈺也沒給其他文臣求情的機會,轉身便離開了,隻留下盧睿在烈日下孤零零地站著。


    他真的是想不明白,自己隻是質疑了一下武清伯石亨的軍報,怎麽就落了個罷官返鄉的下場呢?


    不過從他身邊走過的官員,沒有一個人會停下腳步安慰他幾句。


    這就是官場的規則,你在位手握大權的時候,誰都會恭維著你,一旦你不在位了,那就會人走茶涼,頃刻間所有的關係幾乎都不在了,人家尊敬的是你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和你本人無關。


    尤其是盧睿這種情況的,你一個上了年歲的官員,去挑戰一位年輕皇帝的治國理念,這輩子都別想再複職了。


    至於柳溥,他一個安遠侯,會在乎那半年俸祿麽?尤其是現在的他,更加不會在乎了。


    甚至要是皇帝當時讓他做統帥去指揮這場戰役,那他連這個安遠侯都可以不要,這麽大的功勞,不封個國公對得起他麽?


    朱祁鈺迴到奉天殿,沒過一會兒內閣和大都督府諸臣、六部尚書就都過來了。


    這不是朱祁鈺吩咐的,純屬於君臣之間的默契。


    朱祁鈺端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麵坐著休息的大臣們,心中有些不忍,突然問道:“諸位愛卿很累吧?”


    這句話問得很是突然,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皇帝這是什麽意思?是嫌我們坐著了?不對啊,允許我們坐著議事是他自己定的規矩啊,都這麽長時間了,大家早已習慣了,難道現在還要讓我們站著議事?那多不方便啊。


    以前站著議事,沒有對比,大家還沒什麽感覺,現在坐下議事了,椅子上還有小桌板,可以將紙張鋪開來記錄朝政,旁邊還有幾名翰林院的庶吉士幫忙記錄,甚至椅子旁邊還有一碗茶水可以解渴,再想想以前吃的那些苦,心中暗罵自己一聲活該,實在不願意再迴到那個時候了。


    朱祁鈺見眾人有些疑惑,立刻就知道他們是誤會了自己,連忙笑道:“諸位愛卿別多想,我就是感覺卯時上朝有些早了,天不亮就要起來準備,實在是太折騰了一點......”


    朱祁鈺還沒說完,儀銘就站起來道:“陛下,臣等不辛苦,早朝還是要上的。”


    他了解朱祁鈺,知道朱祁鈺其實一直在惦記著取消早朝這件事,但是他哪裏能讓,必須打消皇帝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平時躲在宮裏不出來,如果沒了早朝,許多官員見皇帝一麵的機會都沒有,還怎麽匯報政務,怎麽調節衙門之間的問題。


    “好了,朕知道了,朕不會取消早朝的。”朱祁鈺見儀銘阻止,也就不再繼續,而是轉換話題說道:“今天武清伯給朕送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啊,諸位愛卿都議一議吧,看看也先收到消息後,宣大的戰事會怎麽發展,朝廷要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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