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也先親自進攻了?”張覃聽了崔福的話,瞬間跳了起來。


    崔福點點頭,指著已經斷氣的士卒道:“他剛才臨死之前說的,也先親自出兵了,如今李全的前鋒已經被打散,大帥收攏了他的兵力,還在苦苦支撐,他就是大帥派出來通知我的。”


    “通知您什麽?”張覃問道。


    崔福抬起頭,遠遠望向河穀口的方向,歎氣道:“大帥讓我盡量收攏兵力,撤迴懷來大營,他會在這裏拖住也先,一定會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此時的張軏的確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


    也先的大軍從哈爾巴拉軍陣後麵突然襲擊,李全所率領的前鋒當即崩潰,他們本就已經鏖戰了大半天的時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現在也先的人馬精力充沛,兵強馬壯,李全的前鋒壓根就抵擋不住,直接便退到了中軍的前麵。


    這下子可壞了,也先數萬人馬直衝中軍,張軏原本隻需要麵對伯都王一麵的進攻,誰能想到李全沒抗住,張軏立刻就麵臨也先和伯都王的雙重夾擊,萬幸的是伯都王一樣鏖戰許久,進攻開始乏力,也先那麵則是河穀狹窄,兵力沒辦法展開,張軏這才勉強抵擋住。


    不過他的中軍被也先和伯都王壓縮到了穀口的一小片區域,挨著雞鳴驛勉強防守,也先的人馬不斷衝擊,張軏的中軍連連敗退,局勢一下子就惡化了起來。


    “命董善帶所部支援李全,一定要堅持到本帥擊潰東麵的蒙軍。”


    “命穀昹、黃鑒再加把勁,盡快擊穿正麵之敵,給全軍打開一條生路。”


    “把所有的弓弩手給我調到東麵,全力攻擊,隻要沒脫力,就給我堅持射擊。”


    “什麽?有的人沒有箭矢了?那就換成刀槍去近戰!這一仗打不贏,誰都逃不掉!”


    張軏站在人群裏,看著整個戰場的局勢,不斷地調兵遣將,試圖打開一條生路。


    是的,他現在已經不打算圍殲伯都王的蒙軍了,而是想給手底下的這十萬大軍找到一條生路,讓他能帶出去一些人,絕不能在這裏全軍覆沒掉,不然英國公府真的就要沒了。


    李全滿臉愧疚地站在他的身邊,看著強裝鎮定的張軏,心中卻是一萬個對不起。


    他奉命指揮前鋒壓製哈爾巴拉的兩萬騎兵,因為有虎蹲炮的緣故,開始的時候進展還算順利,一直將哈爾巴拉壓製到了下花園河穀裏麵,但是從伯都王帶人衝出來之後,他的進展就幾乎停滯了。


    張軏為了抵抗伯都王的衝擊,將他手裏的虎蹲炮全都調了過來,集中打擊伯都王的騎兵,李全手裏沒了虎蹲炮,沒辦法提前打亂蒙古人的陣型,於是隻能依靠鳥銃和弓弩來打擊敵人,好在張軏改變策略,不需要他繼續進攻,隻要他能防得住哈爾巴拉推進就行,李全的壓力這才小了一點。


    進攻打不過蒙古騎兵,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論防守的話,蒙古人就不是那麽強了。


    李全信心滿滿地開始防守,剛開始還很不錯,隻要打退蒙古人的進攻即可,時間長了,蒙古人也久戰疲憊起來,沒有了力氣,進攻強度小了許多。


    但是,誰能想到也先會不顧宣化城,突然向雞鳴驛戰場使出全力,李全的軍隊也是疲憊不堪,一下子就沒守住,不得不被壓縮迴來,緊貼著張軏的中軍苟延殘喘。


    “大帥,再給我點人馬,讓我反衝迴去吧。”李全站在張軏的身邊哀求道。


    他真的很不甘心就這樣被也先的騎兵打退,弄得大軍現在如此被動,他必須要將功折罪,挽迴局勢。


    “閉嘴。”張軏低聲訓斥道:“你這麽多年仗是怎麽打的?這點事情看不出來嗎?現在的重點不是守住,而是要將大軍帶出去,給你人馬,你就能徹底消滅也先的主力嗎?如果不能,就給我老實呆著。”


    李全不甘心,繼續哀求道:“不是啊大帥,現在如此被動,根源不就在我沒有抗住也先的突襲嗎?要不這樣,您把虎蹲炮給我,我用虎蹲炮把也先打迴去。”


    “你有完沒完了?”張軏怒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麽?這場仗要是敗了,最大的責任在我,你李全沒資格來背負全軍覆沒的職責,趕緊給我滾迴去守好,本帥就給你這點人馬了,如果在我沒有擊潰對麵的騎兵之前你就讓也先突過來,那本帥絕對會先砍了你的腦袋。”


    “是,是,是。”李全無奈,隻得翻身迴去指揮,他隻是不甘心,壓根就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啊!


    張軏卻不管他李全到底是怎麽想的,隻是用凝重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東麵的戰事,嘴裏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道:“崔福啊,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斷後的蒙軍圍剿幹淨啊!”


    另一麵,也先卻是心情大好。


    現在的戰局進展很順利,明軍的前鋒已經被打退,現在窩在河穀口,背靠著中軍還在抵抗,但是以也先的眼光,明顯可以看出,明軍的前鋒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


    想來也是,明軍前鋒從清晨一直戰到現在,早已疲憊不堪,許多時候蒙古騎兵的弓箭射過去,有些明軍都來不及舉起盾牌抵擋,或者是慢了一步,中箭之後哀嚎著倒在地上。


    這也是蒙古人常用的戰術,他們在野戰的時候,麵對敵人軍陣,往往不會直接衝上去肉搏,而是會選擇用弓箭騎射,最大程度地殺傷敵人,一直給敵人帶來壓力,然後才會趁著敵人潰散之際衝鋒上去,一舉消滅所有敵人。


    眼前的明軍還沒有潰散的跡象,所以也先也不著急,隻是命令騎兵離得遠遠的玩騎射戰術。


    也先的長子博羅納哈勒出聲請戰:“父汗,我看明軍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要不您給我兩千人馬,我去把他們衝散算了。”


    也先斜眼看了這個有些莽撞的兒子,不悅道:“你用兩千人馬就能把明軍衝散?”


    博羅納哈勒單臂撫胸,迴答道:“父汗,孩兒在這裏用性命保證,隻要您給我兩千人馬,我就能把明軍的前鋒衝散。”


    “我說的是所有明軍,不是這些已經沒力氣的明軍前鋒。”也先補充道。


    “為什麽?”


    也先一指明軍的戰陣,道:“你也不看看明軍現在都被壓縮成什麽樣子了,前鋒緊緊貼著他們的中軍,你帶兩千人馬衝過去,不是直接撞到明軍的刀口上了嗎?麵對數萬明軍,你還能突過去?突不過去你去幹嘛?嫌咱們瓦剌人太多,打算給明軍送點戰功嗎?”


    也先劈頭蓋臉將博羅納哈勒一通訓斥,將他罵得滿臉通紅。


    他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前年的土木堡之戰他也有參與,當時的情況是,蒙古騎兵略一衝鋒,所有明軍就散了,一點抵抗的心思都沒有,即便有些人試圖阻止軍陣抵抗一二,也被自己的戰友衝得七零八落的,壓根組織不起來有效的陣型。


    所以,他想當然就認為眼前這支明軍也是一樣的結果,隻要他一衝,明軍就會潰散掉。


    一旁的阿剌知院勸道:“大汗,博羅納哈勒還年輕,就如剛剛破殼的雛鷹一樣,還需要時間成長,您不能以您現在的眼光來衡量他啊,畢竟他和您差了整整二十年經驗呢!”


    也先指著博羅納哈勒道:“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經驗不夠,但是我不能容忍他用瓦剌部眾的性命去增長這個經驗,他可以說錯,但是不能做錯,所以我這次隻是教訓他,並沒有處罰他,如果他真的這麽幹了,到時候我就會拿軍法和他說話了。”


    博羅納哈勒嚇了一跳,也先要是真的用軍法處理他,那他可就慘了。


    不過阿剌知院這時候卻是說道:“大汗,您這就不對了,相當年您也是犯過不少錯誤的,就像那一次......”


    “你歇著吧。”阿剌知院剛想說,卻立刻就被也先打斷。


    博羅納哈勒好奇地看向阿剌知院,出聲問道:“大人,我父汗年輕的時候犯過什麽......”


    不過話還沒說完,一樣被也先打斷:“博羅納哈勒啊,我看你現在比較清閑,要不這樣,你加入隊伍中,作為普通士卒和戰士們一起發起攻擊吧,也感受一下這股明軍有多難纏。”


    博羅納哈勒當即笑道:“孩兒遵命。”說完就想離開。


    他正盼著這個機會呢!隻要他過去了,那就輪不到也先來約束他了。


    漢人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對,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而且現在也先沒有說不許他衝鋒,隻要他去了前線,到時候帶頭衝鋒起來,其他人也一定會跟著自己衝的。


    不過他還高興多久,立刻就聽到也先補充道:“記住,隻準騎射,不許衝鋒。”


    博羅納哈勒的臉當即就垮了下來,語氣低沉地道:“孩兒遵命。”


    等他走後,也先歎氣道:“阿剌知院,你說說,為什麽我的兒子就不像你兒子那樣英勇善戰,聰明果斷呢?”


    阿剌知院笑著勸道:“大汗,您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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