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銘抬頭看向朱祁鈺,問道:“陛下是一定要見殿試考生嗎?”


    “對,否則朕叫你過來幹嘛?”朱祁鈺確定道。


    他已經想好了,這件事沒什麽問題,最大的問題無非就是放榜時間延後十天,讓那群考生多煎熬十天而已,但是對於大明的幫助可就太大了。


    首先,朱祁鈺可以發揮之前做人事時候的麵試經驗,從殿試考生的言談舉止中考察他們的邏輯思維。


    其次,朱祁鈺還可以考察殿試考生的處理事情的能力,和他們是否是能臣還是腐儒,要知道,一般做腐儒的,學識文筆都不會差,這年頭殿試又是以文章來定排名,所以這些腐儒往往會得到一個不錯的名次,然而朱祁鈺需要的是腐儒嗎?不,他要的是能臣,而且還得是能理解自己的治國思路的能臣,口味對不上,文筆再好,對於朱祁鈺來說也沒有什麽用處。


    再次,朱祁鈺可以知道殿試考生的抗壓能力,因為他打算將這批人全都放到實缺上去,尤其是地方上的實缺,更是朱祁鈺所關注的重點。這年頭治縣就是治吏,因為他們往往都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世世代代掌控著地方衙門,朝廷下派的官員本就是外地人,所以經常鬥不過他們,朱祁鈺希望這批人可以扛得住壓力,將治理縣城的權力從小吏的手中奪迴來,要是能順便擊破地方大戶的就更好了。而且來麵見皇帝,也是一種榮譽,不僅對考生們有好處,對自己也有不少好處,可以體現出朱祁鈺禮賢下士的一麵。


    最後,也是朱祁鈺保留的一點小心思,那就是他和王越交往這麽久,一直沒告訴他自己的真正身份,王越又考中了貢士,有資格入紫禁城參加殿試,所以,朱祁鈺也是希望能夠在殿試之後見見他,順便給他一個驚喜,看看他震驚的樣子。


    那種場景,朱祁鈺想想就美。


    成吧,對於朱祁鈺的堅持,儀銘也沒什麽辦法去勸阻,隻得答應了下來,道:“既然陛下一定要見這些殿試考生,那臣就迴去安排一下。”


    “好,那就辛苦儀愛卿了。”朱祁鈺點頭道。


    “那讀卷官呢?”儀銘問道。


    這也是殿試裏的重要角色,負責協助朱祁鈺評判結果的,不然那二百多張考卷,又沒有標準答案,朱祁鈺自己判,得判到猴年馬月去。


    朱祁鈺對此倒是無所謂,反正是幹活的,於是隨意答道:“就像儀愛卿所言,讓內閣六閣臣和六部尚書一齊做這個讀卷官吧。”


    “那內閣的政務怎麽辦?”儀銘問道,內閣六閣臣對他們六部的業務還有審批的職責呢,都去判卷子了,六部的事情怎麽辦?


    朱祁鈺想了想,問道:“殿試第一日是考試,第二日之後就是評判了吧,算上朕推遲的十日,應該剛好十二日,朕會吩咐王直安排內閣值守,每人一天,兩輪之後也就完事了。”


    “再說,朕記得以前殿試出成績都是很快的吧,基本上在三日左右,這次被朕延長到十二天,相信他們每天需要評判的試卷也可以從三天分攤成十二天,時間相對來說富裕得緊,評判之餘再處理些政務,相信他們可以安排好這些小事的。”


    好吧,儀銘也相信以王直等人的能力可以完美解決這個問題,即便是以前,他們也完美完成了評判試卷的任務,現在時間又多了三倍,相信王直等人也可以輕鬆一些。


    於是,儀銘也不再理睬這個事情,而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陛下,不知今年殿試的考題,您是否想好了?”


    朱祁鈺搖搖頭,道:“朕還沒有想過,儀愛卿有什麽建議嗎?”


    “此事乃是陛下的事情,請恕臣不敢僭越。”儀銘立刻迴答道。


    殿試考的是策問,內容曆來都是皇帝想要關心的事情,他哪裏會插嘴說這事兒。


    朱祁鈺沉思了半晌,抬起頭問道:“儀愛卿,你以為這次殿試,以天下大同為題如何?”


    “陛下為何要出這個題目?”儀銘問道。


    朱祁鈺奇道:“怎麽?不可以嗎?”


    儀銘答道:“並非不可以,而是臣等需要知道陛下想要問的是什麽。”


    “天下大同為題,涵蓋過大,涉及朝廷治國的方方麵麵,臣等需要知道陛下更關心什麽。”


    朱祁鈺解釋道:“朕並非是更關心什麽,而是最近讀史書有感而發,為何三皇五帝之時可以做到天下大同,但是現在卻做不到呢?這是什麽原因導致的?該如何做到天下大同?”


    “禮記上隻記錄了天下大同,朕卻不知道這天下大同的江山是什麽樣子的。”


    “禮記上說人人為公,卻沒有提到如何做到。”


    “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就稱得上是天下大同了?”


    “五柳先生在桃花源記中提到的生活,是否是天下大同的模樣?百姓衣食富足,不遭災難,這就是天下大同了嗎?那百姓隻能穿布袍,吃粟米,卻沒有綾羅綢緞,沒有牛羊豚肉,是否算是富足?若不富足,那還算不算天下大同?”


    “朕想知道,正在的天下大同是什麽樣子的。”


    “儀愛卿,你懂了嗎?”朱祁鈺問道。


    儀銘點點頭,道:“臣明白了。”


    他也沒想到朱祁鈺居然會糾結在這種事情上,在儀銘看來,天下大同不過是遙不可及的美夢而已,朱祁鈺居然會去想天下大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簡直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他哪裏知道,朱祁鈺來自於數百年後的世界,那裏已經不能用衣食富足來形容了,而是要以奢侈浪費來形容了,光是一個華夏,每年浪費掉的糧食就有七百億斤,換算到現在就是接近六億石,要知道,京師每年消耗的糧食也就是幾百萬石,六億石夠大明京師消耗上百年了,即便是放到全國,也夠所有的大明百姓消耗個幾年,而且這隻是後世浪費掉的糧食,吃掉的更多,還有數不清的肉蛋蔬菜,這在如今的大明是難以想象的,要知道,這年頭即便是地主家,平日裏也不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更多的時候還是以米飯青菜度日,更別提普通百姓了,一年能吃上一次肉就算不錯了。


    穿的方麵更是誇張,朱祁鈺記得自己曾經查過,後世華夏一年賣出了五百億件衣服,放到現在可以將整個大明百姓的衣服全都換一遍,然後每人再備出十套替換,朱祁鈺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自己的女朋友丟掉一些衣服時候和自己說的話:“這些衣服我不喜歡了。”也就是在後世的華夏,百姓可以用不喜歡作為理由淘汰衣服,放到現在,誰敢?即便是他的皇後汪氏,也是等衣服穿舊了才會淘汰,而不是用喜歡不喜歡這種理由。


    至於其他方麵,幾百年的差距不是如今的人能夠想象出來的,不管是飛機還是汽車,估計都不會出現在他們的想象之中。


    所以朱祁鈺才出了這麽個天下大同的題目,看看現在的文人有多敢想,看看他們想象的極限在哪裏,看看自己能否在臨死之前可以讓大明達到藐視諸國,天下無敵的水平。


    朱祁鈺又補充道:“還有一點,朕希望這些殿試考生可以將他們心目中的天下大同描繪出來,越詳細越好。”


    “越詳細越好?”儀銘不明白朱祁鈺的話,出聲問道。


    朱祁鈺點點頭,道:“對,越詳細越好。”


    “如果寫朝廷,最好要寫出朝廷百官的日常工作,寫出朝廷百官的道德水平。”


    “如果寫百姓,也要寫出百姓的吃穿用度達到什麽水平,寫出百姓日常靠什麽生存,做什麽活計。”


    “如果寫軍政,那要寫出天下大同的大明官軍有多強大。”


    儀銘有點懵。


    皇帝提出的這個東西和殿試策論偏差有點大了啊,不禁勸諫道:“陛下,這合適嗎?殿試向來是考策論的,隻需要貢士們針對一個題目,天下大同本就是比較寬泛,您還這麽規定,那豈不是鼓勵考生們亂寫嗎?”


    朱祁鈺搖搖頭,道:“亂寫當然不行,所有的猜測要有足夠的邏輯,可以能解釋得清楚如何做到。”


    “朕也不想要一群隻會吹牛的進士,這種人還不如妄臣呢,起碼人家還能拍朕的馬屁。”


    儀銘無語。


    對於朱祁鈺的這一套理論,儀銘發現還是很有道理的,並非是皇帝在胡言亂語。


    但是,為什麽就感覺那麽不舒服呢?


    儀銘在心中思索著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卻是突然靈光一現,忍不住問道:“陛下是想在殿試之後召見那些貢士的時候詳細聊這些?”


    “當然,不然我見他們幹嘛?朕又不是閑得慌。”朱祁鈺笑道。


    儀銘被朱祁鈺的這一套東西弄得已經無話可說了,隻得拱手見禮道:“既然陛下已經說完,那臣就下去準備了。”


    “下去吧,迴去好好做,朕明日就會把旨意給你送過去。”朱祁鈺笑著目送儀銘離開了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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