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敷一甩王越的手,道:“既然這位朱公子不想留我,那我還有何顏麵留在此地,世昌兄,你走不走?”


    朱祁鈺一抬眼皮,道:“王越走不走,還輪不到你來決定。”


    劉敷沒理他,隻是盯著王越看。


    王越看看劉敷,又看看朱祁鈺,一時間有些左右為難。


    劉敷是今科舉子,來京師之後認識的,不過關係不錯,今天又是他帶過來的,如果他留下,那實在是有些對不起劉敷。


    但是走的話,王越看了看朱祁鈺,實在有些舍不得。


    王越有種感覺,這位朱公子一定不是普通人,如果在入朝之前就能搭上這個關係,以後在官場中也能輕鬆一些。


    見王越猶豫不決,劉敷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怒道:“既然世昌兄不願離開,那就算了,我自己走便是。”


    王越見狀,連忙道:“叔榮,你這是幹什麽?我和你走便是。”


    大明朝廷本就是南方人占主流,相互之間喜歡抱團,麵對敵人也是一齊出手,王越是北方舉子,結交劉敷也是為了不被南方舉子針對,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不和劉敷一起離開,那他王越媚貴輕友的名聲一定會傳遍京師,到時候對自己的科舉之事也沒好處。


    朱公子雖然身份尊貴,但是沒入官場之前,自己對於他來說是沒什麽用處的,他的權勢也未必會為自己所用,所以還是和劉敷一起走比較好。


    王越心念似電轉,剛要開口,卻沒想到朱祁鈺黑下了臉,問道:“世昌真的就這麽走了?和一個辯不過別人就翻臉的人為伍,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你說什麽?你不過是皇姓而已,並非皇家之人,哪裏懂什麽朝政?我隻是懶得和蠢人辯駁。”劉敷大怒,反駁道。


    朱祁鈺見狀,微微一笑,道:“連一個蠢人都辯不贏,考的什麽科舉?真以為大明天子會用你這種連蠢人都不如的人嗎?”


    “兩位不要吵了,不過是幾句時事而已,沒必要傷了和氣。”王越夾在中間,開口勸慰道。


    朱祁鈺一擺手,道:“讓他走吧,正如他說的那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世昌兄倒是蠻投緣的,相信你我應該是同道中人。”


    劉敷臉色徹底黑了下來,甩開王越的手,怒道:“朱公子說的對,我與你二人不是同道中人,就不在此逗留了。”


    說完轉身就走。


    這次王越沒有去拉他,因為王越徹底對這個劉敷失望了。


    朱公子說的沒錯,辯不過別人就想走,學識能力也就那樣,而且方才朱公子隻是提了句和自己是同道中人,這個劉敷就把他們劃分到了一起,明顯有些小肚雞腸了,王越也懶得交好這種人。


    等劉敷走後,二人重新坐下,朱祁鈺笑著道了個歉:“不好意思,方才讓世昌為難了。”


    “哪裏哪裏,我與此人也是剛剛認識,還不算太熟,原本看他人還不錯,學識還算淵博,沒想到氣量如此狹小,倒是讓朱公子見笑了。”王越略帶歉意地迴答道。


    二人相視一笑,都不再繼續提起劉敷這個人。


    王越笑著問道:“聊了這麽久,還不知朱公子大名,不知可否告知?”


    朱祁鈺笑道:“哪裏有什麽大名,我年幼時多病,家父希望我能健康長大,故取名一個康字,字子玉。”


    “原來是子玉兄。”王越拱拱手,算是正式認識了。


    “我見子玉兄氣宇軒昂,家中定是朝中哪位大人吧?”王越再次試探道。


    朱祁鈺知道他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細,不過並不在意,隻是迴答道:“非也,家父已經仙去,如今並不在朝中做事。”


    他說的沒錯,他爹朱瞻基的確已經死了,既然死了,自然就不能在朝中做事了。


    不過這番話在王越聽來,就不是那迴事了。


    這位朱公子神態非凡,身旁又有三個嬌妻美妾相伴,家中定是富貴非常,既然他父親已經去世,卻還能在京師這種地方保持富貴,朝中必定是有人的,從他那句如今不在朝中做事便可以得知,而且他的父親之前一定位高權重,很有可能是在土木堡殉國的大臣之一,不過王越怎麽都沒想起來,在土木堡殉國的大臣裏有姓朱的。


    王越也隻是簡單想了想便果斷放棄了,反正他結交的是這位朱康朱子玉,他的父親是什麽背景,這和他與朱康的交情無關,於是帶著歉意道:“抱歉。”


    “沒事,我父親過世得早,在我七歲的時候便走了,世昌兄不必在意。”朱祁鈺笑著道。


    王越見他如此豁達,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笑著道:“說實在的,子玉兄能有如此雅量,想來家師定是一位大儒吧。”


    “那倒是,不過不是一位大儒,而是好幾位。”朱祁鈺笑著迴答道。


    “好幾位?”王越被朱祁鈺的迴答嚇了一跳。


    朱祁鈺點點頭,道:“對,好幾位,隻不過我年少時候調皮,氣走了好些位先生。”說完還擠了擠眼睛。


    王越看到朱祁鈺搞怪的表情,失聲笑道:“沒想到子玉兄小時候也是調皮的啊!”


    朱祁鈺無所謂地道:“世昌兄這話說的,誰小時候又不調皮呢?”


    “也是。”王越想了想,點頭同意了下來。


    這話說的實在,哪個男孩子小時候沒幹過點狗嫌人厭的壞事?最起碼撒尿和泥的事情是幹過的吧。


    當然,被父母教訓,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朱祁鈺找店家要了一壺茶,給王越倒了一杯,然後道:“世昌兄,咱們繼續方才的討論。”


    “你剛剛說大都督府和內閣可能會爆發衝突,那你有什麽好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嗎?”


    王越搖搖頭道:“沒辦法。”


    “沒辦法?你能看出來閣府衝突,但是卻去想過如何解決?”朱祁鈺奇道。


    這不符合王越的人設啊!


    按理來說,王越既然能想明白大都督府和內閣的矛盾,就應該思考過如何去解決啊,這是文人的通病,但凡遇到了自己看到的事情,都會思考換成自己要如何解決,以此提高自己的能力。


    不過朱祁鈺萬萬沒想到,王越居然毫不猶豫地給出了這麽一個答案。


    王越否認道:“不是沒想過,是真的沒辦法,內閣新立,朝政還沒有捋順,哪裏能提出什麽解決方法?”


    朱祁鈺點點頭。


    王越說的倒是在理。


    內閣剛剛成立,權力邊界還沒摸清楚,與朝廷其他衙門的確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磨合。


    王越繼續說道:“況且我觀當今天子所作所為,定是明主,對於這種事情應該是信手拈來。”


    朱祁鈺聽到王越吹捧自己,臉色有些發紅,但還是問道:“那以你之見,當今天子會如何處置呢?”


    “不知道,但是我感覺,應該與科道有關。”王越迴答道。


    “科道嗎?”朱祁鈺這段時間也在犯愁大都督府和內閣的事情,聽到王越的迴答,心中突然一動,一絲靈感冒了出來,低頭沉思許久,這才道:“以科道製衡,的確是個好辦法。”


    “不過以我所知,天子已經將大都督府徹底獨立出來,不再為文臣所製,就連兵科都打算調入大都督府了,如果再以科道製衡,那豈不是又將大都督府放到了文臣之下?”朱祁鈺問道。


    啥?天子想啥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王越聽了朱祁鈺的話,心中愈發驚訝,但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搖頭道:“科道本就是製衡朝臣的,內閣是朝臣,大都督府也是朝臣,科道製衡有何不可?”


    “但是世昌兄可知道?當今天子這麽做,根子其實在監軍上,有些文官不懂軍事,在戰場上胡亂指揮,以軍士性命換取功勳,失敗了就推到武將身上,長此以往,武將或許會與朝廷離心離德,出征不勇武,禦敵不奮戰,到時候倒黴的還是邊關百姓。”


    “況且你剛才也看到了,許多文人從心底裏就看不起武人,總以為武人隻是耗費糧餉,並不能保證天下太平,恨不得將朝廷的錢全花在百姓身上,天子重建三大營都被人勸諫說親近武人,遠離文臣,這是極為不正常的。”


    “邊關不寧,天下不寧,百姓哪裏有好日子過,天子也不想大明變成趙宋那樣,再來一次靖康之難的恥辱啊!”朱祁鈺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情。


    靖康之難是漢人有史以來最恥辱的事情,徽欽二帝、趙氏皇族、後宮妃嬪與貴卿、朝臣等三千餘人被俘,絕大多數人都被淩辱而死,朱祁鈺可不想再來一次。


    王越點頭道:“的確,如今不少文人都瞧不起武人,認為武人粗鄙,不可信任,但是我不這麽認為,朝廷的確應該文武並舉,陰陽調和,方才可立萬事之基,若我中了進士,入了朝廷,定要請旨前往宣大督軍,抵禦韃虜,給宣大百姓一個太平。”


    “哦?沒想到世昌兄的理想居然如此遠大,我相信世昌兄這次會試定會一舉中第的。”朱祁鈺誇讚道,順便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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