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真的沒有想到,就在他剛剛和禮部眾人商議完沒多久,就有人將事情告訴了儀銘,而這個人,正是他依仗為左膀右臂的禮部右侍郎儲懋。


    其實儲懋早已看清楚了事情。


    皇帝要對付的不是禮部,而是禮部尚書胡濙,拆分禮部,不過是分掉胡濙的權威而已。


    一個前任皇帝的老臣,掌握禮部二十多年,這是極為不正常的一件事。


    在他看來,新君登基,胡濙這位老臣就應該早些上表,告老還鄉,把位置空出來,讓皇帝換上自己人。


    如果貪戀權位的話,那就要果斷投靠新皇帝,讓新皇將其引為自己人,這樣才符合一個新皇的政治需求。


    再看看胡濙這一年來都幹了些什麽?


    勸諫阻止皇帝,為了太上皇上躥下跳,這些是一個皇帝能忍的?為人臣者,當以君為先,胡濙這一年的種種舉動,無疑都是在挑釁皇帝的耐心,朱祁鈺能忍到現在,在儲懋看來已經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了。


    這也就是胡濙,換成別人試試?薛瑄不就是因為挑釁了一下皇帝,現在迴老家修書去了嗎?


    不過現在看來,皇帝對胡濙的耐心明顯已經耗光了,拆分禮部就是一個明證。


    這時候誰還跟著胡濙與皇帝作對,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他儲懋才沒那麽傻呢。


    所以,儲懋第一時間便將此事告訴了儀銘。


    對此儀銘倒也不是太驚訝,他之前就和朱祁鈺分析過了,胡濙肯定要反抗一下,但是有用嗎?皇帝要做什麽事情,總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為什麽,儀銘總是對朱祁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心,也許是朱祁鈺登基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給了他信心,亦或是朱祁鈺對事情的掌控和靈機一動,反正就是有信心,有非常強烈的信心,誰來也不好使。


    果然,第二天儀銘將事情和朱祁鈺說了之後,朱祁鈺也隻是淡淡一笑,對著他和王直吩咐了一番,便解決了問題。


    翌日,早朝,朱祁鈺頒布聖旨。


    為重視教育,提倡儒學,朝廷新立學部,儀銘為學部尚書,掌天下士子、私塾、貢舉之事,貢舉清吏司由禮部儀製清吏司整體調任,直接打破了禮部團結一心的狀態。


    同時將禮部的主客清吏司整體調任鴻臚寺,主客清吏司主事劉綱自然也調任到鴻臚寺,所有下屬官員提升一級,朝廷外事盡皆托付於左都禦史兼鴻臚寺卿楊善,大明對外是戰是和,對待番邦使臣是善是惡,統統要以楊善的建議為主,這也使得楊善一躍成為朝廷核心成員之一。


    昔日輝煌無比的禮部隻剩下了祠祭和精膳兩個清吏司,變成了和太常寺光祿寺差不多的次級衙門,權力縮減了八九分,甚至過了幾個月,就有朝臣上奏,請將禮部剩下的兩個清吏司拆分到太常寺和光祿寺,直接取消禮部算了。


    對此,胡濙隻能無奈苦笑,最關鍵的劉綱被調走,品級升了一品,已經打破了他對於朱祁鈺不可能給他升官的認知,自然不會再跳出來替胡濙上奏。


    沒有劉綱的上奏,胡濙就沒辦法引出孫太後,畢竟這種和天子對著幹的事情,不是他胡濙願意做的,好不容易碰上劉綱這麽一位,他不站出來,也就沒有其他人願意出麵了。


    最重要的人選跳反了,胡濙毫無辦法,隻得認命接受。


    反正他還是朝廷的禮部尚書,正二品大員,在朝數十年的履曆才是他的根本,雖然禮部廢掉,但是他胡濙還在。


    隻要人在,就有希望。


    朝廷不知情的眾官員也沒想到朱祁鈺居然出手這麽狠辣,偌大一個禮部頃刻間便被拆得四分五裂,從朝廷衙門中排名第三直接掉到了中遊,胡濙這位在任五十年的五朝重臣,權力盡失,一時間文武百官對於朱祁鈺的敬畏大增,做起事來都勤快了許多。


    然而,對於胡濙的處境,眾人卻沒有多少同情的,這都源自於朱祁鈺的第二波攻勢。


    經過朱祁鈺授意,那天禮部眾官的聚會也被泄露了出來,胡濙想要援引孫太後臨朝的事情被文武百官知曉,這件事也讓同情胡濙的人開始鄙夷他,一個文臣,居然想引後宮臨朝亂政,這怎麽可以,許多人都在暗中討論,還有人提出了胡濙老邁糊塗,不適宜繼續在朝為官的建議,隻是短時間沒人提起而已。


    甚至胡濙的想法也給孫太後帶去了不小的麻煩。


    原本這件事孫太後是不知道的,她讓孫繼宗和胡濙說那句話,不過是在替朱祁鎮收買人心而已,沒想到胡濙居然當真了,真的想將自己引向前朝,不過隻是保他的地位,而不是真正去插手政務。


    孫太後是想插手政務嗎?當然不是,她也知道皇明祖訓,知道後宮不得幹政,知道自己一旦臨朝,那文武百官肯定會立刻傾向於朱祁鈺,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保持中立,她隻是想找機會讓自己的兒子奪迴皇位而已,如果她真的臨朝聽政,那勢必會對朱祁鎮奪迴皇位造成影響,所以她絕對不會真去做那樣的事情。


    孫太後不禁對胡濙開始失望,她不明白,為什麽胡濙這位屹立朝堂五十年不倒的老臣會想出這樣的昏招。


    對此,她的親生兒子朱祁鎮倒是給出了答案。


    南台,水邊。


    朱祁鎮陪著來看望自己的孫太後,享受著輕柔的微風和略帶腥味兒的湖水氣息,兩個人都舒服地躺靠在躺椅上,頭頂是遮蔽太陽的樹蔭,旁邊是放在小幾上的茶水和瓜果,閑適得一塌糊塗。


    孫太後躺靠在躺椅上,眯著眼睛,慢慢將朱祁鈺拆分禮部架空胡濙的事情說了一遍。


    自從上次朱祁鎮謀劃刺殺自己之後,孫太後便對自己這個兒子越發滿意了,有什麽事情也願意找他來分享一下,出出主意。


    這樣一方麵可以得到一些不錯的建議,另一方麵還可以多看看自己的兒子,朱祁鈺對此倒是沒有阻攔,這也是孫太後對朱祁鈺為數不多的滿意的地方。


    另一張躺椅上的朱祁鎮聽完孫太後的敘述後,微微一笑,道:“母後多心了,如今的皇帝是郕王,不是孩兒,他想怎麽做都是他的事,又威脅不到母後的利益,母後理他作甚?”


    “這叫什麽話?”孫太後不高興了,起身訓斥道:“胡濙有此下場,也是因為替你出聲,當初為了救你迴來,胡濙幾次三番和皇帝對抗,你就這麽不管他了?”


    朱祁鎮起身,揮揮手讓身邊伺候的宮娥退下,然後道:“母後何必如此,胡濙本就是五朝老臣,久經官場,這麽一點挫折壓不垮他,母後不必擔心。”


    接著苦笑了一下:“再說了,孩兒如今被困在南台,怎麽管他?”


    “不管還好,皇帝還需要顧忌他五朝老臣的身份,孩兒管的話,皇帝必然多心,到時候涉及到皇帝的位置,朱祁鈺肯定不會繼續放任,又不能對付孩兒,就隻能對胡濙動手了,那樣才是真正對不起胡濙啊。”


    對於這一點孫太後自然知道,不過身為女人,她還是忍不住向著朱祁鎮抱怨道:“這事兒怪誰?還不是怪你自己,平白無故的非得要聽信王振的話,搞什麽北征,結果皇位都被人奪走了,自己朝不保夕,胡濙還不是為了你才得罪皇帝的。”


    “母後這是要讓孩兒出麵,找皇帝說情?”朱祁鎮反問道。


    孫太後每次過來都要提一遍自己的黑曆史,朱祁鎮早已不耐煩了。


    即便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耐著性子道個歉啥的,但是最近他發現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差,越來越沒有耐心聽孫太後絮叨個沒完,於是乎便轉換了方向,萬事都和自己牽涉到一起,孫太後疼兒子,自然不肯用朱祁鎮的小命來冒險,也就不會再繼續說下去了。


    果真,孫太後一聽朱祁鎮要出麵,立刻否決道:“出什麽麵,你方才不是說了嗎?你出麵了,胡濙才是真的危險。”


    說罷歎了口氣道:“算了,就讓胡濙這個老家夥自求多福吧。”


    “反正這個老家夥也在算計自己,讓他吃點虧,清醒清醒腦子也好。”


    “母後是在說禮部泄密之事?”朱祁鎮問道。


    “是啊,那個老家夥想讓哀家替他做主,阻止皇帝拆分禮部,但是又不願意出麵得罪皇帝,所以找了禮部的人商議此事,那麽多人哪裏守得住秘密,這不就被皇帝知道了嗎?事情沒成,平白還將哀家給牽扯進去,實在是老糊塗了。”孫太後怨憤道。


    “母後誤會胡濙了。”朱祁鎮笑著勸慰道。


    “哀家哪裏誤會他了?”孫太後仍然氣憤不已。


    朱祁鎮笑著解釋道:“母後啊,胡濙牽扯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眼下隻有您可以阻止皇帝,其他人都不行,找禮部的人商議,也是為了保住他自己,因為隻有保住了他,他才能更好地為兒臣效力啊。”


    “至於牽涉到母後,這也不怪他,誰能想到皇帝居然用手段直接收買了禮部一半的人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景泰大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二百二十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二百二十斤並收藏重生之景泰大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