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瑄幽幽道:“也先是瘋了吧?為何要放了太上皇?”


    陳公立刻怒目而視,嗬斥道:“霍大人這話是何意?”


    霍瑄連忙道:“本官隻是感歎,並無其他意思,太上皇能夠還京,本官不勝欣喜!”


    陳公哼了一聲,道:“這才像話。”


    霍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不明白為什麽陳公會突然針對自己,還好自己隻是說錯了句話,而且及時圓了迴來,想來應該不至於被人追究。


    沈固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道:“按照士卒的說法,這話是瓦剌人在爭吵時候說的,那八成就是真的了,他們沒必要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演戲。”


    “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陳公立刻道。


    太上皇還京,他們必然是第一波迎駕的人,隻要不出什麽差池,朝廷必定是要嘉獎的,在場眾人都會得到好處,他陳公已經做了好幾年少監了,憑借這個功勞,怎麽都能弄個太監坐坐,就是不知道會去十二監的哪一個。


    其他人聽了沈固的分析也是喜氣洋洋,互相慶祝著。


    這時候一個士卒來報,說是南門來了一隊人馬,是朝廷欽差大臣、禮部右侍郎李實李大人的隊伍。


    “李實?”四人都迷茫了。


    郭登這幾年一直都在大同,沒迴去過京城,自然不知道禮部有個叫李實的侍郎。


    陳公也是差不多,這些年一直都在大同監軍,朝廷上的大員都不認識幾個了,更別提這個叫李實的。


    霍瑄一樣,他是大同通判升上來的,壓根不認識幾個京官。


    隻有沈固沉吟不語,他倒是知道有個禮科給事中叫李實,該不會就是他吧?


    見沈固沉吟,三人全都看了過來,郭登問道:“沈大人認識李侍郎?”


    沈固搖搖頭,道:“我隻知道六科有位給事中叫李實,不知道是不是他。”


    霍瑄出聲道:“若是朝中沒有其他李實,那應該就是他了。”


    科道言官就這樣,升官經常不按規矩來,今天還是七品官,明天可能就變成了四品,從六科和都察院直接簡拔外放的人,許多人都是直接授知府的,隻是從七品給事中直接升任侍郎的倒是沒見過,也許人家是有什麽特殊的際遇吧。


    陳公道:“那這個李實此來何意?沈大人是否有所猜測?”


    郭登沒好氣道:“還能是什麽,定是監軍了。”


    他是武將,曆來對監軍就沒有什麽好感,別的不說,就是眼前這個陳公就不是啥好東西,平日裏沒少給他找麻煩。


    “怎麽?郭都督對朝廷派遣的監軍不滿嗎?”陳公立刻陰陽怪氣道。


    郭登連忙道:“不敢。”


    “不敢就好。”陳公哼了一聲,道:“若是那日郭都督對本公公不滿了,還請通知一聲,免得我什麽都不知道,在睡夢中就丟了性命。”


    郭登看了看他,沒再說話。


    霍瑄這時候打了個圓場:“二位,二位,現在這個時候就不要吵了,李侍郎一來,迎駕之功就要五個人分了。”


    “對啊!”陳公叫道:“這個李實真是的,來得真不是時候。”


    郭登看了眼他,意味深長地道:“看來陳公公對朝廷欽差有所不滿啊!”


    “郭登,你是在汙蔑本公公!”陳公立馬跳腳起來,聲音尖銳異常。


    一直沒開口的沈固突然道:“夠了,你們且安靜一會兒。”


    然後對著霍瑄問道:“霍大人,你以為李侍郎此來是為了什麽?”


    霍瑄想了一下才道:“要麽是督軍,要麽是出使,隻有這兩個可能。”


    “那哪一個差事的可能性更大呢?”沈固繼續問道。


    “下關以為,李侍郎如今是禮部右侍郎,出使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霍瑄答道。


    沈固點點頭:“前陣子我聽說瓦剌曾經派人來講和,但是因為條件沒談攏而暫且作罷,這次李侍郎過來,很有可能是因為此事。”


    霍瑄拱手道:“那下官就去收拾下館驛了。”


    朝廷欽差過來,他是必須要接待安排的,這是他大同知府的職責,也是文官之間的規矩。


    “辛苦霍大人了。”沈固也是拱手道,隨後目送霍瑄下城離開。


    陳公在一旁抱怨道:“這個李實的運氣實在是好,他剛剛奉旨和談,也先便要放迴太上皇,迎駕大功穩穩落在手上,好像是他和也先商量好了似的。”


    沈固看看一臉懊喪的陳公,笑道:“時也命也,這是人家的運氣,我等羨慕不來的,還是隨我下城,迎接欽差大人的車駕吧。”


    陳公點點頭,隨著沈固一起離開,隻留下郭登一個人在城牆上,他是大同總兵,負責保衛大同,門外的瓦剌騎兵剛剛撤離,誰知道會不會殺一個迴馬槍。


    沈固和陳公來到大同府衙門口,恰巧見到一隊車馬停在府衙門前,霍瑄正在與一個文官拱手見禮,不用說,這個人肯定是禮部右侍郎李實李大人了。


    沈固幾步走過去,拱手道:“本官沈固,見過欽差大人。”


    李實轉過身來看向沈固,亦是拱手笑道:“下官見過沈大人。”


    他是朝廷欽差,代表的是大明天子,沈固自然要先行見禮,但是他是禮部右侍郎,三品官,沈固是左都禦史銜,正二品,自然要自稱下官,這是朝廷規矩,不可廢。


    陳公也是道:“本官陳公,見過欽差大人。”


    李實看向陳公,發現他是宦官,便隨意拱了拱手,語氣淡然道:“見過陳公公。”


    他身為言官,對內宮宦官向來不假言辭,態度自然就頗為不善。


    陳公眼睛眯縫了起來,不再說話。


    沈固見狀,出聲道:“不知欽差大人此行所為何事?”


    李實挺起胸,對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本官奉朝廷旨意,出使瓦剌講和,伺機救迴太上皇。”


    “那我就要恭喜李大人了。”沈固笑道。


    李實歎了口氣道:“何喜之有,太上皇北狩以來,朝廷不知道已經派過多少波使臣了,也都沒有救迴太上皇,下官此行,吉兇難料啊!”


    “非也,非也。”沈固還是麵帶笑容,道:“李大人此行,必可救迴太上皇。”


    李實眼中閃過一絲精芒,道:“沈大人此言何意?”


    沈固看了看霍瑄,對著李實道:“此地不是談事的地方,霍大人已經命人預備了酒宴,我等還是進去說話吧。”


    “對,對,對,下官已經預備了酒宴,諸位大人裏麵請吧。”霍瑄在旁邊賠笑道。他不是正牌進士出身,隻是個舉人,入國子監呆了幾年才授官大同通判,和沈固李實等進士官沒法相比,隻能刻意奉承著。


    “那就請!”


    “請!”


    幾人客氣一番,邁步走進了大同府衙。


    待得坐定,李實迫不及待地問道:“沈大人放在所言是何意?還請告知。”


    沈固看了看其他幾人,道:“其實也是李大人鴻運當頭,方才我等才得到一個消息,說是也先有意送太上皇迴京。”


    “此言當真?”李實麵露驚喜。


    “千真萬確!”沈固確定道。


    “消息從何而來?”李實問道,好像不太相信沈固的話。


    沈固笑笑,道:“此事也是巧合,李大人可知如今瓦剌大軍就駐紮在西門外二十裏處。”


    “啊?也先又來了?”李實驚訝道。


    沈固點點頭,答道:“對,就在李大人入城之時,瓦剌人還要打算攻城。”


    “沈大人既然能過來飲宴,那瓦剌人是已經退了?”李實問道。


    “嗯,瓦剌人已經退去了。”


    李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既然也先打算放迴太上皇,那瓦剌人為何要攻城?”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瓦剌人隻是假裝送太上皇進城,準備詐開城門,結果被我等識破,這才退去。”沈固迴答道。


    “那沈大人為何要說也先會送太上皇迴京?”李實臉色開始變冷。


    沈固笑道:“李大人別急,我們得到這個消息,正是瓦剌人退兵之時發生的。”


    說著,便將四人如何判斷太上皇真假,如何設計打算埋伏瓦剌人,如何識破瓦剌的計策,又如何在安排人打探消息的時候聽到對方吵架說了一遍。


    沈固這麽說,也是為了當時在場四人的功勞,這件事發生了,自然要好好渲染一下,讓朝廷知道郭登如何設計,陳公如何迫不及待救迴太上皇,霍瑄如何調和,當然,還有他沈固,如何在事情不明朗之時快刀斬亂麻,運籌帷幄,最終識破了瓦剌的陰謀。


    要是讓郭登那個匹夫上報的話,估計就是簡單幾句話,完全不會體現出自己的機智與鎮定。


    “若真如此,那實在是太好了!”李實撫掌大笑,道:“沈大人真是足智多謀,居然可以探聽到這種消息,我已經要上奏朝廷,將這個好消息報給陛下知曉。”


    他是清流,向來瞧不起大都督府那群殺才,郭登一個武夫,怎麽能拿到獲得消息這種決定性功勞呢,當然要是文官才可以領受的。


    沈固也是聽懂了李實的話,笑道:“欽差大人過獎了,此事也是太上皇洪福齊天,自然會化險為夷,與本官沒什麽關係。”


    “不,不,不,這個消息可是有大用處。”李實否定道。


    在場眾人都看向了他,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李實笑著道:“其實本官此次奉旨出使,與瓦剌講和,朝廷已經定下了章程,隻許我在三十萬兩以內贖迴太上皇,沒想到如今也先居然要主動送迴太上皇,那這筆銀子就可以省下來了,朝廷這些年一直在連年征戰,水旱不斷,前幾日南京還下了暴雨,大水連通濟門都淹了。”


    “有了這筆銀子,朝廷也能寬鬆些。”


    “欽差大人為國為民之心,本官佩服。”霍瑄笑著奉承了一句。


    “哪裏,我等食國之俸祿,自然要忠君愛國,此乃天理。”李實謙虛道。


    眾人相視一笑。


    霍瑄開口道:“既然事情已經有了分曉,那就開餐吧。”說完對著身旁伺候的下人道了一句上菜,美食菜品便流水一樣被擺上了桌子,平遙牛肉、太穀熏鴿等山西名菜讓李實吃得是讚不絕口,場麵上主客盡歡。


    京城。


    禮部右侍郎李實已經走了七天了,算算日子,欽差隊伍應該到了大同府境內,很快就要進入草原了。


    朱祁鈺對於這次出使並不看好。


    也先不是普通人,乃是瓦剌曆史上數一數二的霸主,綽羅斯家是真正的奮三世之餘烈,從也先的爺爺馬哈木開始便統治瓦剌,南征北站,還曾被大明冊封為順寧王。


    也先的父親脫歡也是一代雄主,曾經當過阿魯台的奴隸,後來獲釋返迴瓦剌繼承了馬哈木順寧王的封號,並且逐漸兼並了實力不相上下的賢義王捏烈忽、安樂王把禿孛羅屬眾,統一瓦剌諸部,甚至襲殺了俘虜過自己的阿魯台,與蒙元大汗脫脫不花分庭抗禮。


    也先更是一代雄主,不禁征服了海西女真,打跑了建州女真,勢力瀕臨高麗,力壓脫脫不花,去年更是一戰擊潰了明軍三大營,就連大明皇帝都俘虜了,從此之後便是草原霸主。


    要不是朱祁鈺暗中支持脫脫不花,也先說不準早就稱汗了。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想要空口白牙地說服他釋放太上皇,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頗負辯才的右都禦史楊善都不可能,就更別提前幾天還是七品小官的李實了。


    要想讓太上皇迴京,在朱祁鈺看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一戰擊潰瓦剌大軍,並且還得是在瓦剌大營中得勝才行,否則誰都不敢保證也先會不會一怒之下宰了朱祁鎮撒氣。


    但是派兵入草原?可能嗎?三大營還沒有重建完成,有足夠實力和威望的將領都不知道去哪找,想要派兵進攻瓦剌,還得是一戰得勝,這兼職是開玩笑一樣的事情,朱祁鈺自然不會這麽做,更何況他還不希望朱祁鎮能迴來呢!


    當初也先一刀宰了他多好!朱祁鈺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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