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清,山東承宣布政使司東昌府所轄,緊鄰京杭大運河,乃是商貨雲集之地,人流如織,繁花似錦,商賈絡繹不絕,叫賣聲沸反盈天,碼頭上停靠著數不清的商船。


    這裏是京杭大運河的關鍵節點,向西可以沿永濟渠直達洛陽,向南則可以沿運河過黃河直達蘇杭,向北則可以抵達通縣,是隋唐以來的朝廷水運大動脈,李唐皮日休的一句詩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名句了。


    就在這欣欣向榮,一副太平盛世的地方,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正窩在角落裏,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酒樓,一動也不動,仿佛死了一般。


    許久,一群商賈醉醺醺地從酒樓裏走出來,中年立刻起身,踉踉蹌蹌地向商賈走去。


    就在雙方擦肩而過的時候,中年乞丐一個踉蹌,身子倒向其中一個商賈,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身上,把商賈撞得一個踉蹌。


    商賈的朋友連忙從旁邊扶住他,乞丐則是趁機穩住身子,連聲道歉。


    被撞的商賈則是大罵起來:“你個臭乞丐,腦袋上沒長眼睛啊,居然敢撞我,信不信我叫家仆教訓你一頓,打死你都不會有人管。”


    乞丐則是默然不語,而是轉身就走。


    商賈也沒注意,而是拍打起衣服,生怕自己沾到乞丐身上的汙穢。


    不過他拍著拍著,突然大叫一聲:“啊!我的錢袋!”


    周圍人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那不是乞丐,而是小偷,剛剛趁著相撞的機會把商賈的錢袋摸走了。


    商賈抬起頭,卻沒看到乞丐的身影,連忙對著旁邊的朋友問道:“那小子往邊拐走了?”


    “往左吧。”其中一個商賈迴答道,剛才他依稀看到了乞丐的身影拐進了小巷。


    “多謝許兄。”商賈道了個謝,轉身便向著許姓商賈所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沒辦法,錢袋裏是他這次去蘇州進貨的本錢,丟了自己的生意就垮了。


    還好,剛轉進小巷便發現了乞丐的背影,正蹲在一個角落裏打開錢袋仔細看呢,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


    “小賊,哪裏走。”商賈大喊一聲,便帶著一群朋友追了過去。


    乞丐聽到有人喊,抬起頭一看,發現追的是自己,連忙將錢袋往懷裏一塞,起身就跑,商賈連忙帶著一群人追了上去,緊咬著不放。


    一個是年輕力壯,跑得飛快,一個是人多勢眾,熟悉地形,雙方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隻是在這地方,明顯熟悉地形比年輕力壯的優勢要大得多,沒多久乞丐便被追上,雨點般的拳腳立刻落到他身上,打得他嗷嗷叫,連滾帶爬地向主街跑去,不過畢竟主街人多,也沒跑多遠就被追上,圍在中間往死裏打。


    這種熱鬧百姓怎麽可能放過,周圍立刻圍上了一圈看客,興致勃勃地看著商賈打乞丐,嘴裏猜測著乞丐挨打的原因。


    商賈見人多,原本就很充足的氣勢立刻變得更足了,邊打邊罵:“你個兔崽子,居然敢偷爺的本錢,看我不打死你,小王八蛋......”


    周圍人立刻明白了,這是小偷被捉住了。


    對於小偷,老百姓沒人會喜歡,抓住了小偷向來是先打一頓出氣再扭送見官,沒人會說什麽,連官府的差爺都不會。


    一個丟過錢的大媽叫好道:“打的好,往死裏打,我前陣子碰到小偷了,偷了我五錢銀子呢!”


    旁邊的人紛紛道:“打,別留手,之前我那婆娘就丟了一根銀釵,心疼得不行。”


    “對,我以前也丟過錢,我媳婦三天沒讓我上床睡覺。”


    其他人紛紛對不能上床的兄弟投去同情的目光。


    “別光踢大腿和後背啊,踢胳膊,讓他再也偷不了銀子。”


    “對對對,手伸出來了,踩他手。”


    “扒了他的褲子,讓他再也沒臉在這片兒混!”有人出了損主意。


    沒想到商賈聽到了,叫停了旁邊一起動手的朋友,把乞丐架起來,幾下便把年輕乞丐的衣服扒光示眾。


    人群見狀,立刻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婦臉紅著退了出去,臉紅紅的,嘴裏還暗道倒黴,上個街還能看到這種礙眼的事情。


    幾個小混混還嘻嘻哈哈地調笑人家:“別走啊,你們早晚會看到的,提前知道一下也沒什麽不好的嘛!”


    突然,一個小混混不說話了,仔細看了看,對著其他混混道:“還別說,她們未必能看到,這家夥沒有男根。”


    其他混混循聲看去,發現果真如此,調笑道:“哎呦喂,還真是啊。”


    “這麽小,這是自己切的嗎?”


    “這是沒進去宮吧?”


    圍觀百姓紛紛猜測,不過眼中的鄙視表露無遺。


    這年頭,進宮當宦官其實沒什麽,隻是宮裏的宦官基本都是由專門的衙門負責閹割,而且是先選人再閹割,沒選上就不用閹,也算是遵從了儒家文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理念。


    不過萬事都有例外,有些人就是因為沒了生計,決定進宮做宦官,自己把自己閹了的,這種人沒了男人的標誌,也不能娶媳婦,自然不會有後代,在大明,不管什麽人都會瞧不起他們,做什麽行業基本都沒人會用,隻是一旦這些人沒進宮,就隻能淪為乞丐了,這個小偷大概也是這種人。


    商賈剛剛沒注意,聽到混混的議論,仔細一看,卻發現真的如小混混們的說法,心中更是大膽,對著乞丐罵得更歡了。


    正吵鬧間,一隊車馬從遠處緩緩而來。


    司禮監宦官舒良坐在車上,無聊地看著一本話本小說,看得津津有味。


    他是這次賑災的監軍太監,屬於興安的心腹之一,這次前來主要是負責統禦廠衛,其實核心就是管理監督東廠的番子們,免得他們不用心,同時匯總山東的消息,發往京城,每日一報。


    就在他被話本裏的故事所吸引,看得眉飛色舞之時,車駕突然停了下來。


    舒良掀開車簾,對著外麵的番子問道:“潘承,怎麽停了?”


    潘承立刻道:“迴公公的話,前麵有人打架,百姓正在圍觀。”


    “有人打架?”舒良奇怪道:“派個人過去,把人群驅散了,沒事堵路幹嘛?吃飽了撐的。”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態度和氣點,現在朝局對咱們不利,別給自己找麻煩。”


    “遵命。”潘承一拱手,轉身就要過去。


    卻沒想到人群裏突然傳出一個聲音,大聲著道:“你個死太監,居然有膽子偷本大爺的銀子,都tm絕戶了,還不知道給自己積點陰德,真是廢物。”


    舒良聽到,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鼻孔噴張,眉毛倒豎,明顯氣得不行。


    他就是個太監,還是宮內大襠,多少年都沒有人當著自己的麵罵死太監了,沒想到今天在這個地方聽到了。


    “去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舒良語氣低沉,明顯不爽。


    “小人遵命。”潘承立刻轉身向人群走去,不一會兒就迴來了。


    “公公,小人打聽到了,是一個小偷偷銀子被事主捉到了,現在正挨揍呢!”潘承一拱手迴複道。


    “那為何要罵......罵.......”死太監三個字舒良實在是說不出口,不過潘承倒是聽明白了,迴答道:“是這樣的,那個小偷被人扒光示眾,結果發現他沒有男根......”


    後麵的話他不用說,舒良也能聽明白。


    “原來如此。”舒良思索了一下,吩咐道:“看看有沒有其他路可以繞過去?”


    最近朝廷上下雖然對宦官喊殺喊打的風聲已經逐漸降低,但是這次出來並不是他一個人,還有戶部、兵部、工部和都察院的人手,舒良還是不想惹什麽麻煩,反正就是一個小賊,打了就打了,沒必要沾染什麽麻煩。


    不過卻又聽到那個人罵道:“死太監,就你這樣的,下輩子別做人了,做頭豚吧,剛好這裏就有劁豚匠,免得你投胎到其他地方,找不到路,哈哈!”


    旁邊還有人搭茬:“做什麽豚啊,做條長蟲吧,好歹能長點,算是下輩子補給你的,哈哈。”


    “做豚吧,豚好歹能讓咱們吃點肉,長蟲有什麽好吃的。”


    一時間,圍觀百姓的話全都傳進了舒良的耳朵裏,頓時讓他勃然大怒,對著潘承道:“別找路了,去把人群驅散,大白天的,圍在此處做什麽,順便把那小賊給我帶過來。”


    潘承接令,立刻帶人衝了過去,沒幾下就驅散了人群,拉著乞丐過來,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穿。


    商賈倒是沒過來,反正銀子已經拿迴來了,還是離這些番子遠點比較好,拉著幾個朋友便偷偷離開了。


    乞丐蓬頭垢麵,全身上下被打得鼻青臉腫,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雙手還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剛剛被打的還是被潘承的身份嚇的。


    舒良看著乞丐,吩咐道:“當街赤裸實在不雅,讓他先把衣服穿上再迴話吧。”


    語氣中還帶著一絲溫柔。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乞丐一點穿衣服的意思都沒有,倒是毫不猶豫地雙膝下跪,屁股撅得高高的,顫聲道:“小人魏燕,求公公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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