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要養蠱?”於謙問道。


    朱祁鈺點點頭,道:“算是養蠱吧。”


    “之前於愛卿就和朕說過,大明其實不缺兵,而是缺將。”


    “太祖開國時戰將如雲,這些人從哪裏來的,還不是沙場上拚生死殺出來的。”


    “太宗靖難和遠征漠北之時也是將帥如雨,這些人不都是沙場上滾過來的麽?”


    “武清伯如今也算是我大明有數的將帥,你讓他自己說,他和太祖時候的開平王相比如何?”


    石亨正在靜靜地聽著朱祁鈺和於謙的對話,沒想到朱祁鈺的話莫名其妙又把自己牽出來,不由露出一絲苦笑,連連道:“臣愚鈍,哪裏可以和開平王相提並論,給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拜托,開平王是什麽人,那是開國大將常遇春,太祖手底下出了名的猛將,號稱常十萬的牛人,大明如今的天下有一半是他和徐達打下來的,自己哪能和這種猛人相比。


    於謙也是一笑,他和石亨最近聯係比較多,彼此的關係還算不錯,自己又是兵部尚書,石亨這個負責重建三大營的將官怎麽都要給自己點麵子的。


    聽了石亨的話,於謙問道:“陛下要練兵,臣沒意見,但是臣還是以為,這樣練兵,風險略大。”


    朱祁鈺搖搖頭,道:“於愛卿說錯了,隻要加上一個條件,就不會有什麽風險。”


    “哦?什麽條件?”於謙三人都來了興趣。


    朱祁鈺一指石亨,道:“朕下一道旨意,這次練兵的原則是,不為殺敵,隻為騷擾。”


    “由武清伯統籌安排,三千營分成五支隊伍,每隊兩千人左右,放到草原上去騷擾也先。”


    “所有隊伍隻給十日糧草,剩下的都去草原上給我搶,搶到牛羊就吃肉,搶不到就吃草。”


    “這次,朕也要讓也先嚐嚐騎兵騷擾的滋味。”


    “陛下英明。”石亨腦子一轉便清楚了朱祁鈺的計劃,跟著補充道:“不過臣建議,將三千營分為十支隊伍更好。”


    “那就十支隊伍,你挑選好領頭的將領就可以出發,出長城的地點你自己選,迴頭報給於尚書就行。”朱祁鈺不懂兵,但是懂人,石亨是眼下大明最能征善戰的將領,他說的一般不會錯。


    反正眼下也先的兵力大半都集中在一起,和韃靼對抗著,後麵還是比較空虛的。


    這次騷擾,朱祁鈺又沒要求什麽戰略目標,看看這群將領能在瓦剌那麵折騰起什麽樣的驚濤駭浪吧。


    事情就這麽運轉了起來,各方勢力圍繞著互市展開了一係列動作,或強硬,或神秘,當然還有無恥的。


    就在錦州互市如火如荼的時候,瓦剌大軍在韃靼西部逐漸集結,這個消息引發了脫脫不花的危機感,再加上喀爾喀那麵傳來的消息,至今仍然效忠黃金家族的蒙古部落也向著韃靼西部逐漸集結,以免大元本帳受到瓦剌突襲。


    大明這麵,錦州方向也開始加強防備,三萬衛、鐵嶺衛等遼東都司衛所開始備戰,準備隨時支援廣寧衛,就連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所在的奴兒幹都司都被命令抽調人馬向錦州方向移動,以便在危急時刻跨過安樂州進入遼東,策應萬全。


    隻是,就在多方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動手的時候,大明突然放出了多支小股部隊進入草原,開始襲擾瓦剌後方。


    也先得到消息,不得不抽調人馬迴援,上一次大明派兵奇襲自己留在後方的大本營,就讓他損失慘重,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無視。


    隻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明軍居然不正麵迎戰,隻是在草原上遊蕩,遇到大股瓦剌騎兵就拚命逃跑,碰到小部落就吃掉,人畜全部殺死,帳篷全都燒毀,隻留下一大群嗷嗷待哺的老弱婦孺等著也先救濟。


    也先被氣得火冒三丈,可是卻暫時對明軍無可奈何。


    原因很簡單,這群明軍全部都是騎兵。


    從某些不小心落單的倒黴蛋明軍口中得知,朱祁鈺這次派出來的是三千營之後,也先思索了一番,最終決意通知伯顏取消計劃迴撤,自己則是先剿滅了三千營騎兵再說。


    他心裏也清楚,這支騎兵應該是大明短時間內能拿出來的最後一支騎兵隊伍,也是在京師城外對自己多次突襲導致自己功敗垂成的罪魁禍首,剿滅了這支騎兵,一方麵可以給自己報仇,另一方麵還可以讓大明至少兩年內再沒有成建製的騎兵可用。


    如果讓這支騎兵逃脫的話,那瓦剌的麻煩就大了。


    單從如今明軍騎兵的行動來看,他們還沒有與瓦剌一戰的能力,隻能用零敲碎打的方式來惡心自己,但是一旦他們完成任務撤迴大明,那麽以這支騎兵為底子,大明很快就可以組建起一支足以威脅自己的騎兵隊伍,要知道大明和韃靼的互市還在進行中呢,從目前傳迴來的消息,大明從韃靼和女真人手裏足足交易了幾萬匹馬匹,這種規模已經快趕上他們蒙古的騎兵規模了,漢人從來都是缺少戰馬,就沒有缺人的時候。


    瓦剌大軍很快就從韃靼西部撤離,轉身迴追明軍騎兵去了。


    隻是讓也先沒想到的是,脫脫不花這家夥居然幹出了一件讓他震驚的大事。


    蒙古高原,克魯倫河畔,兩支穿著完全一樣的騎兵正在相互拚殺。


    脫脫不花率領韃靼主力八萬騎兵在這裏攔住了正在撤離的伯顏帖木兒,近十萬騎兵在河邊的草原上拚命廝殺,每次衝鋒都有數千騎兵橫屍當場,戰場上滿是失去了主人的戰馬,戰刀染血,戰旗破碎,就連克魯倫河的河水都開始被染紅,像是天邊傍晚的紅霞一樣。


    伯顏帖木兒騎在馬上,戰刀橫舉,對著脫脫不花怒吼:“大汗,你今天做出這種事情,就不怕太師報複嗎?”


    脫脫不花哈哈大笑,道:“本汗怕什麽?也先得罪了漢人,還抓到了漢人的皇帝,眼下已經是漢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最近明國已經和瓦剌開戰,數萬騎兵殺入草原,也先已經是後院起火,自顧不暇了,哪裏還有閑心來救你。”


    “等他和明國打完,你看看到時候他是否還有實力與本汗硬拚?”


    “不可能,明國哪有數萬騎兵。”伯顏帖木兒怒吼道。


    脫脫不花笑道:“是啊,明國沒有數萬騎兵,本汗騙你呢,你又能如何啊?”


    “如今你們瓦剌的地盤上被那些騎兵攪得天翻地覆,也先就是在本汗的眼皮子底下把兵撤走的。”


    “太師會輕鬆剿滅他們的,到時候太師抽出手來,必然會為了今天的事情報仇。”伯顏接著吼道。


    脫脫不花哈哈一笑,道:“伯顏,你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也別想在拖延時間,本汗今日就要把你徹底留在這裏,一根毫毛都別想離開。”


    伯顏甩了一下彎刀上的鮮血,恨恨地道:“休想,我伯顏帖木兒乃是阿魯台太師之子、也先太師之弟,在這個草原上,沒有人能讓我把命留下。”


    “那今天我就要試試。”脫脫不花一揮手,麾下的騎兵又開始聚集,準備下一輪衝鋒。


    伯顏的一個親衛見狀,連忙靠近伯顏勸道:“大人,大汗的人馬太多,咱們撤吧。”


    “撤什麽撤?你們跟著我的時間也不短了,什麽時候見我逃跑過,今天我必然會率領你們衝破他們的騎陣,活捉了脫脫不花。”伯顏怒吼道:“兄弟們,隨我來,打破前麵的騎陣,活捉大汗。”


    不過沒想到的是,親衛一把拉住伯顏的馬韁繩,勸道:“大人,真的不能再拚了,兄弟們死得差不多了,咱們衝不破大汗的騎陣啊。”


    伯顏推開他,喝道:“不要再勸我了,看今天這情形,脫脫不花不會輕易放過咱們的,即使逃跑,他們也是以逸待勞,有的是力氣追擊咱們,咱們已經出來半個月了,戰士們和馬匹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如果今天不能衝破脫脫不花的騎陣,不能擊潰他們,那咱們就隻能死在這裏了。”


    “我伯顏帖木兒,是草原上的雄鷹,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在逃跑的路上。”


    “大人!漢人皇帝不是說過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您活著,我們這些親衛都戰死也是心甘情願的。”親衛接著勸道:“您要是沒了,那我們的家人可就要淪為奴隸了。”


    親衛說的沒錯,這是草原上的規矩,赤裸裸的叢林法則,戰勝者擁有一切,戰敗者淪為奴隸,一旦伯顏帖木兒死在克魯倫河畔,那他們這些親衛即使迴去瓦剌,也會被視為戰敗者,男人殺掉,女人和家人淪為奴隸,為其他貴族放牧,幾乎不會有自由的一天。


    伯顏看著身邊這些親衛,心中猛地一痛。


    這些親衛都是跟隨他多年的生死兄弟,他伯顏哪裏能輕易放下他們啊!


    伯顏無力地放下了手裏的刀,對著親衛吩咐道:“傳令下去,留下一隊人斷後,剩下的人全體後撤,咱們從北麵繞路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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