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看著三人苦笑道:“你們是擔心朕會學皇兄一樣親征?不,朕不會的。”


    “朕隻是想親自監督,盡早讓三大營恢複戰力。”


    三人微微躬身,齊聲道:“陛下聖明。”


    王直接著開口道:“老臣理解您的苦心,不過如今朝廷上下事務繁多,我等身為臣子,也是希望能夠協助陛下治理好天下。”


    王文和陳循微微點頭,一齊應是。


    朱祁鈺看著他們,心中不免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的大明文臣,還不像明末東林黨一樣隻專注於黨爭,心中還是有一股子勁頭的。不過天下哪有那麽好治理的,別的不說,文臣的根基在於地主階級,不過即使在這個年代,地主階級對於土地的兼並其實已經開始了,尤其是王振專權的這些年,為了與文臣爭權,免不了對於一些品行不太好的大臣進行拉攏,而這些人又是土地兼並的主力,王振免不了睜一眼閉一眼,對於他們的行為不予理會,以王直為首的傳統文臣,家裏其實也在進行土地兼並,大家都是烏鴉,誰也別說誰黑罷了,即使有幾個不貪土地的,也幹不過泱泱大勢,更別提他們未必可以看到這些事情。


    大明自太宗朱棣以來,寅吃卯糧已經習慣了,大家都著重在當下,先解決眼前的問題,以後怎麽樣暫時還管不到。


    朱祁鈺整理了一下心神,對著三人道:“朕知道如今天下不安穩,河南湖廣的賦稅可以減免,不過三大營的重建絕對不能停,必須繼續下去。朕意已決,三位愛卿不必再勸。”


    “今日朕找你們過來,就是想商議出這筆銀子如何解決。”


    “陳尚書,你是戶部尚書,你先說。”


    陳循思索了一下,迴答道:“恕臣愚鈍,暫時沒有辦法。”


    頓了一下,接著道:“除非陛下可以從內承運庫出這筆銀子。”


    王直和王文眼睛一亮,雖然太上皇朱祁鎮此次親征花去了一大筆銀子,但是內庫裏還是有幾十萬兩銀子的,這其中除掉一部分武勳的俸祿之外,調撥出二十萬兩沒啥難度,應該暫時夠三大營重建的事情了。


    不過這主意文臣雖然讚同,朱祁鈺卻絕對不會考慮,原因很簡單,內庫現在還掌握在孫太後手裏,她老人家說了,汪皇後之前沒管理過皇家內庫,還需要跟著學一段時間,等她學會了,再交到她的手上。


    並且孫太後一直在找人聯係也先,看看能不能花錢贖迴朱祁鎮,這裏麵的銀子都是為此準備的。


    之前京師保衛戰的時候還被朱祁鈺硬挖出來一筆銀子,作為賞賜分給了有功將士。


    再加上登基那天的事情,雙方關係目前還是很僵。


    朱祁鈺也因為此事找過孫太後,結果被孫太後給毫不猶豫地擋了迴來。


    意思很明確,我老太太還沒死呢,這筆銀子我有用,你們就先別惦記了。


    朱祁鈺對著陳循苦笑道:“太皇太後在找人聯係也先,打算救出太上皇。”


    他的話明麵上和陳循的迴答毫不相幹,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三人同時都明白了朱祁鈺的意思,同時也苦笑了一下。


    陳循無奈道:“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太倉真的沒什麽銀子。”


    朱祁鈺轉向吏部尚書王直問道:“王老尚書有什麽法子嗎?”


    “臣也沒有辦法。”王直搖搖頭,花白的胡子隨著頭擺動。


    朱祁鈺看了看一旁坐著的左都禦史王文,自言自語了一句:“既然王老尚書都沒辦法,朕就不問你了。”


    王文麵色一囧。


    什麽叫不問我了,我的確比王直年輕,但是能力也未必會比他差啊,雖然我的確也是沒有什麽辦法的。


    想到這裏,王文的心裏立刻舒服起來。


    麻煩少了。


    房間裏立刻沉默起來。


    朱祁鈺的腦子在飛速轉動,迴憶著之前政府沒錢了會怎麽辦?


    大海對岸那個國家,因為沒錢導致政府停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的解決方案一般就是印錢,出售國債,縮減一部分開支。


    但是這些辦法對於大明來說沒意義,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建國之初設計的那套方案本來就已經非常節省了,大明衛所都是自己養活自己的,官員的俸祿更是低到不行,所以縮減開支沒希望。


    國債就更不可能了,自己一個皇帝向民間借債,不說有沒有人買國債,單說文臣那就通不過,有辱皇家威儀的事情自己可不能做,孫太後在那盯著呢。


    至於印錢?


    大明的確是有紙幣的,不過熟悉曆史的人都知道,大明寶鈔早就被朱棣印得不值錢了,老百姓都是用銅錢和銀子的,官員倒是用寶鈔發俸祿,但是寶鈔拿到手都是立刻兌換出去的,誰也不會留在手裏。這玩意已經沒有多少價值了,印了也沒用。


    那麽開源的方案就剩下貿易了,雖然大明不重視商業,但是大明的商業還是蠻發達的,隻不過因為某個人的曆史原因,朝廷沒辦法從商戶手裏征稅,這筆錢就不用想了。


    再說了,哪怕是可以對商戶征稅,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朝廷上下也會一致反對。


    國家貿易?


    互市?


    朱祁鈺腦子突然靈光一閃,臉上露出笑容,對著三人笑道:“朕想到辦法了。”


    “哦?”王直三人也是來了精神,問道:“還請陛下明示。”


    朱祁鈺笑了笑,也不直接說,而是對陳循問道:“陳尚書,你是掌戶部的,不知道你是否熟悉互市?”


    “陛下可是說太祖所定的茶馬互市?”陳循道。


    朱祁鈺哪裏知道什麽茶馬互市,不過還是隨意地點了一下頭,表示確認。


    陳循緩緩道:“還算熟知。”


    “朕沒有參與過互市,你給朕說說。”朱祁鈺出聲道,他對於這段曆史了解的並不多,的確是不知道朱元璋設置的茶馬互市是個什麽鬼。


    “遵旨。”陳循喝了口茶水,答道:“茶馬互市起源於隋唐,李唐以此與周邊的突厥、吐穀渾、吐蕃等國交易,以鹽茶等物換取馬匹,趙宋時更為興盛,遼金兩朝,上至貴族,下至庶民,已經到了不可一日無茶以生的地步,茶馬互市更為興盛,且設都大提舉茶馬司以為用,每年可得馬匹過萬。”


    “極至蒙元,因為本身就是來自草原,不缺馬匹,故而茶馬互市衰落,每年交易幾乎沒有,可以略去不提。”


    “太祖建國之後,深感我大明馬匹不足,故而建立馬政,以民間養馬,且設立太仆寺管理此事。但是馬政供馬不足,馬匹也不如草原上的好,又恢複互市,以茶易馬,這就是我大明茶馬互市的由來。”


    “也就是說,這茶馬互市是我大明朝廷出麵交易的嘍?”朱祁鈺問道。


    陳循點點頭,道:“的確如此,茶馬司主理此事。”


    “那麽貨品也是茶馬司準備嗎?”朱祁鈺接著問道。


    “這個自然是商戶準備的。”陳循答道。


    “茶馬司是否會親自與對方談價格?”朱祁鈺又問。


    “不會,茶馬司隻是負責組織監督,具體事宜是商戶自己去談的。”


    朱祁鈺點點頭,道:“那麽哪家商戶可以互市,是由茶馬司確定的吧?”


    陳循也是點點頭:“正是如此。”


    “很好。”朱祁鈺一拍大腿,道:“朕的法子就是從互市之事上去解決。”


    “互市?”王直三人都是有點懵。


    陛下問了這麽多,難道是想讓戶部自己組織貨物去互市?不過哪來的錢啊?朝廷國庫裏可沒有多少銀子了。


    這其實也和明太祖朱元璋所設計的政策有關係。


    大明國庫分十二個,戶部所管轄的隻不過是其中八個,其中內承運庫還被宦官把持,實際上直接管理的隻有七個,其中廣惠庫貯大明寶鈔,大明自己人都不認,蒙元也不會認,丁字庫貯銅鐵、獸皮、木材,銅鐵不能賣,獸皮木材人家也不需要,滿打滿算隻有甲字庫、丙字庫和贓罰庫的東西可以賣一賣,關鍵是這幾個庫的庫房實際上是分布在全國的,想調撥過來就得一兩個月,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不過身為戶部尚書,陳循對於任何能充盈國庫的事情都感興趣,出聲問道:“陛下是說互市由朝廷全部接手?”


    朱祁鈺搖搖頭,道:“互市之事朝廷不方便出麵。”


    他在這方麵可不太信得過這些文臣,一個個都是寒窗苦讀數十載出來的,最多就是家裏經商,自己可沒操作過,哪裏能勝任具體交易的事情。


    “那陛下的意思是?”陳循疑惑了,不是朝廷接手,那還能怎麽辦?


    朱祁鈺笑了笑,道:“朕的意思是,擴大互市的規模,讓更多的商戶也能參與到互市之中來。”


    更多的商戶?那也沒用啊。朝廷又沒有商稅,賺的錢都是商戶的,和朝廷沒啥關係啊。


    陳循不語,低頭思索,王直和王文也沒有說話,等著朱祁鈺揭開謎底。


    朱祁鈺也知道他們的想法,不再廢話,直接揭開謎底:“朕打算這次互市,對我大明商戶增收一筆保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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