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噶巴爾濟的這個消息很是震驚了一下也先。


    身為眼下蒙古的實際統治者,他太明白與漢人互市意味著什麽了。


    不誇張的說,隻要脫脫不花和明國的互市能維持三年,那他的實力就可以和自己不相上下。


    維持五年,脫脫不花完全可以碾壓自己,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維持十年的話......


    好吧,即使脫脫不花想維持十年,明國也未必會堅持下去。


    不過那又如何!


    脫脫不花能容忍自己活到那個時候麽?


    眼下自己需要保存實力,同時想辦法抓到脫脫不花勾結漢人的證據,這樣才有勝算。


    否則,那個消息爆出來,自己也很難壓得住場麵。


    想到這裏,也先下定決心,吩咐道:“傳令下去,收兵迴營。”


    阿噶巴爾濟點點頭,坐了迴去,再也沒有阻攔。


    其他人見達到了目的,也就不再說什麽。


    不一會兒,戰場上響起了鳴金收兵的鑼響。


    一場大戰終於走到了尾聲。


    京師城頭,朱祁鈺和大臣們終於舒出一口氣。


    朱祁鈺扭過頭看著於謙,笑道:“於尚書下令吧。”


    於謙點了點頭,也沒客氣,直接對傳令兵命令道:“傳令,鳴金收兵。”


    隨後轉向朱祁鈺,笑道:“恭喜陛下,此戰定矣。”


    一眾大臣紛紛道賀。


    朱祁鈺揚揚手,道:“全賴諸位愛卿同心協力,將士們舍身報國,朕心甚慰。”


    “此戰有功之臣,朕會讓兵部盡早議定功勞,該賞賜的,朝廷會盡早賞賜下去。”


    “多謝陛下。”大臣們再次拜謝。


    朱祁鈺笑了笑,道:“諸位愛卿先迴去休息吧,吏部王老尚書和戶部金愛卿留下,朕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遵旨。”大臣們紛紛行禮,轉身離去。


    倒是禮部左侍郎儀銘臨走時出了個主意,讓兵部提前派人去各營傳達賞賜的消息。


    朱祁鈺思考了一下,轉頭看了看戶部尚書陳循,見他沒有反對,也就沒說什麽,點頭答應了。


    畢竟,這種收人心的事情,他還是比較喜歡做的。


    等眾人走後,朱祁鈺幾個人已經轉移到了城門樓子裏。


    裏麵的桌椅已經擦洗幹淨,宦官們也奉上了清茶,點上了檀香,清幽的香氣配合著茶水的芬芳,整個屋子裏的味道好聞了許多,再也聞不到那種戰場上傳來的血腥味道。


    朱祁鈺幾個人坐定之後,抿了口茶,道:“今日辛苦王老大人和金愛卿了。”


    “多謝陛下關懷,陛下過譽了。”王直和陳循連忙起身謝禮。


    朱祁鈺擺擺手,道:“兩位愛卿不必客氣,還是先坐下再說。”


    “今天朕在城牆上站了一天,也是累得不行,二位愛卿比朕年長許多,還能不身困體乏了?”


    “現在也先寇城,本就事務繁多,還是先坐下說話比較好。”


    “多謝陛下。”


    王直和陳循坐下之後,王直率先問道:“陛下留下臣等,是否是想商議賞賜之事?”


    朱祁鈺點點頭,道:“的確就是這事兒。”


    “那陛下打算如何賞賜呢?”陳循問道。他是戶部尚書,但凡朝廷要花錢,總是要經過他的手的。


    “金愛卿有什麽想法?”朱祁鈺問道。


    陳循頓了頓,道:“迴稟陛下,往年犒賞軍士,都是兵部核算軍功後,報上來一個總額,而後過廷議,戶部隻是按照廷議結果籌劃下發。”


    朱祁鈺點點頭,問道:“那愛卿以為,此次需準備多少銀子才夠?”


    “臣不知。”陳循迴答道:“不過按照慣例,此次軍功,至少也要十萬兩銀子。”


    “國庫裏有十萬兩銀子麽?”朱祁鈺接著問道。


    陳循搖搖頭,道:“國庫裏隻剩下八萬兩銀子了。”


    “怎麽隻剩下這麽點?”朱祁鈺嘟囔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國庫裏沒銀子,他這個賞賜就發不下去了。


    “有什麽法子可以再籌兩萬兩銀子麽?”朱祁鈺問道。


    “短期內沒有法子。”陳循再次搖搖頭。他不可能把國庫的銀子全都拿出來給兵部發賞錢,城外的瓦剌還沒退呢。


    “朕想明日就把犒賞發下去,愛卿有什麽辦法麽?”朱祁鈺皺眉道。


    “那就隻能減免賦稅和徭役了。”陳循答道。


    朱祁鈺聽了,思索了一下,轉頭看向吏部尚書王直,問道:“王老愛卿有什麽想法麽?”


    王直坐在一旁休息了一會兒,這陣子精神好了許多,又聽二人商議了這麽久,腦子裏早就有了想法,隨即答道:“迴稟陛下,老臣的確有一些想法。”


    “哦?說來聽聽。”朱祁鈺立刻來了興致,問道。


    王直頓了一下,整理好語言,答道:“其實臣的想法與陛下和陳尚書商量的法子差不多,都是以賞銀和徭役賦稅為主,隻是不單單以其中某一項,而是結合起來發放。”


    “結合起來發放?”朱祁鈺問道:“王老愛卿快說說。”


    陳循也一臉期待地看向王直。


    隻要不讓他立刻掏錢,那其他的也就不關他的事情了,自然是應允。


    王直微笑道:“陛下莫急,聽老臣說。”


    “自太祖起兵建立大明,逐蒙元於漠北,恢複我漢室江山以來,我大明國庫其實一直並不富裕。”


    “後來太宗靖難,天下又是亂了一次,國庫再次空空如也。”


    “曆代先皇均在武功上有所建樹,花出去的銀子更是流水一樣。”


    王直頓了頓,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道:“太上皇此次北征,三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全軍覆沒,數百官員罹難,損失的銀子自然更多,國庫裏自然也就沒什麽銀子了。”


    朱祁鈺聽著,感覺有點不對勁,卻不知道哪不對,隻得耐心聽下去,卻聽王直緩緩道出自己的主意:“老臣有以下三點建議,還請陛下定奪。”


    “王老愛卿快說。”朱祁鈺道。


    “第一,此次瓦剌入寇,全賴軍士們奮勇殺敵,舍身報國,陛下希望盡快賞賜下去是對的,隻是國庫空虛,老臣建議,陛下可以從內庫裏拿出一部分銀子,犒賞有功將士。”


    原來是打內庫私房錢的主意。朱祁鈺明白了王直的計算。


    這個問題應該不大。


    雖然朱祁鈺剛剛登基沒多久,內庫實際上還在孫太後的手裏,但是他身為在職皇帝,從裏麵調幾萬兩銀子還是沒什麽難度的。


    “第二呢?”朱祁鈺問道。


    “第二個建議嘛,就像陛下和陳尚書商議的那樣,給一部分人免除徭役和賦稅即可。”王直捋須道。


    朱祁鈺看著他,微笑道:“王老愛卿還是全都說出來吧。”


    王直也是笑道:“陛下聰慧,且聽老臣說。”


    “此次大戰,將士們奮勇殺敵自是不必說,原本就是要賞銀子的,隻是此次有了百姓,國庫這才不足以支持。”


    “如今京城的將士基本上都是外地備倭衛臨時抽調入京的,將來還是要調迴去,而百姓則是要在本地生活。”


    “陛下不妨給將士以銀子,本地百姓則以賦稅和徭役為主,這樣雙方應該都能接受。”


    朱祁鈺思索了一下,問道:“王老愛卿說的不錯,隻是有些人不想要銀子,有些百姓不想要免除賦稅,如何解決?”


    王直搖搖頭,道:“不會的。”


    “京城畢竟是大明核心,天子所在,百姓向來心向朝廷,正常來說不會有什麽問題。”


    “況且免除了他們的賦稅和徭役,百姓隨便做點什麽,賞賜的那幾兩銀子就可以賺迴來了,老臣相信他們會有取舍。”


    “也許有極少數百姓會想直接要銀子,那也是少數,翻不起什麽浪。”


    “至於各地備倭衛。”王直頓了一下,道:“隻要將領們不鬧事,朝廷賞什麽,軍士們自然要拿什麽,還輪得到他們挑來揀去?”


    朱祁鈺點點頭,道:“也是,那此事就這樣商議定了,迴頭還要勞煩陳尚書。”


    “臣職責所在,敢不任命。”陳循答道。


    “那第三呢?”朱祁鈺轉頭問向王直。


    王直收斂笑容,嚴肅道:“第三個建議,老臣請求陛下下一道旨意。”


    “什麽旨意?”朱祁鈺問道。


    王直堅定地答道:“老臣請旨,大明天子自今日起,再不親征,並明發天下。”


    一旁的陳循反應很快,立刻出聲道:“臣附議。”


    朱祁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笑道:“此事迴頭再議,先說賞賜的事兒。”


    王直起身下跪,道:“陛下,自古以來天子親征,非必勝之戰,則社稷垂危之時。”


    “太祖太宗均是半生征戰,熟悉沙場戰陣,且有足夠的經驗。”


    “仁宗陛下登基不到一載,但也是跟隨太宗征戰半生。”


    “先帝雖然英年早逝,但是也是從永樂十二年起便跟隨太宗征戰漠北,四次遠征均有建樹,也算是知兵之人。”


    “然太上皇自有生長於宮中,半點沙場經驗沒有,這才在親征中被俘與敵手,社稷危急。”


    “陛下臨危受命,登臨大寶,但是也沒有沙場經驗。”


    “為了大明百姓,為了社稷安危,臣鬥膽請旨,請陛下恩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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