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喝了口茶水,緩緩說道:“朕希望過些日子出京一趟。”


    “出京?陛下又要出京?”朱祁鈺的話頓時震驚了於謙,也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必須要承認一個事實,雖然朱祁鈺這次戰勝了也先,不過在他們看來,遇到的兇險也是極多的,他們可不希望朱祁鈺再出京遇到什麽危險。


    朱祁鈺卻是點了點頭,說道:“對,朕登基已經十年了,也該出京巡幸一次天下了。”


    “陛下為何突然有了這種想法?”於謙緩緩說道:“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就連蒙古人都已經無力南下襲擾,隻能防備著我大明北上,陛下又有什麽必要去巡幸天下呢?”


    朱祁鈺笑著反問道:“朕乃是大明天子,視察巡幸一遍天下,這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於謙連忙搖頭道:“不是不可以,隻是感覺沒必要。”


    陳循也是在一旁出聲道:“是啊,陛下,您巡幸天下,必然是要帶上兵馬的,這一路上人吃馬嚼,消耗頗大,地方官員也要耗費精力去迎接您,如此一來,朝廷的損耗未免也太大了些。”


    陳循說是沒錯,眾人都是紛紛點頭讚同。


    皇帝出巡,隨身護衛的兵馬肯定是要有的,而且還不能少了,至少要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暫時頂住敵人的壓力,為朝廷的援軍爭取時間,這一點的消耗就是一份不小的開銷。


    而皇帝出巡,除了護衛的兵馬,身邊同樣也要有隨侍的宦官宮娥,人數還不能少了,否則做不到輪換,服務質量肯定要下降,帶上這麽多人,這一方麵的消耗同樣不小。


    第三,皇帝既然親自到了地方上,當地地方官肯定是要出麵接待的,珍饈美味、地方特產都是要挑最好的進貢,到時候消耗更大。


    如今大明雖然比較富裕,但是地方上卻不像大家想的那麽有錢,尤其是普通百姓,仍舊是忙時吃幹閑時喝稀,一年也未必能吃上一頓肉。


    朱祁鈺過去了,地方官府出麵接待,消耗肯定很大,如果產生了缺額,那就必然要想辦法挽迴損失,壓榨百姓肯定是地方官府的首選。


    至於其他有可能要麵臨的危險,他們都還沒計算到內,如果全都算進去,那到時候消耗隻會更大,這也是他們會出麵阻止皇帝巡視天下的原因。


    朱祁鈺卻是笑道:“陳愛卿過慮了,朕此番巡幸天下,不需要擺太大的排場,護衛的兵馬隻要帶上府軍前衛即可,隨身伺候的宦官倒是需要多帶一些,因為朕打算把後宮中的女人們全都帶上。”


    “啊?那人數就要更多了吧。”於謙頓時驚訝道。


    “多不了多少,最多多帶上個幾十人吧。”朱祁鈺笑著搖頭道:“畢竟是出門在外,有些可帶可不帶的人,自然就不需要帶上了。”


    “隨行的行李也不需要太多,短期內夠用就行,需要的話,臨時到地方上采買就行,反正地方上的物價肯定要比京師低上一些,臨時采買還可以自己挑選一些喜歡的,就像朕,平日裏總是穿著這身龍袍,想換一件都不方便。”


    眾人都是一笑,顯然是非常認同朱祁鈺的說法。


    說實話,他們對於身上的這身官服也有些膩歪,雖然可以很好地體現自己的威嚴和地位,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寧願穿著居家常服上衙,畢竟那身衣服才是最舒服的。


    “但是陛下,若是您隻帶著府軍前衛的話,皇家威儀該如何體現呢?”政務院副理儀銘這時候出聲問道。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的皇家威儀哪裏還需要兵馬支撐,朕在哪裏,皇家威儀就在哪裏,就像你們,誰沒事上下衙門的時候還會擺開全部棋牌的,不都是一頂小轎來迴嗎?甚至像是於首理,滿朝上下誰不知道,他每天上朝下衙都是腿兒著來迴的。”


    眾人又是一笑。


    自從朱祁鈺賜給於謙一套宅子,作為政務院首理的官邸,於謙便搬了進去,不過因為就在一條街外,所以於謙每天上朝都是走著過來的,這一點和其他官員都不一樣,畢竟他們的宅邸離皇城和政務院都比較遠,隻能騎馬或者坐轎了。


    朱祁鈺繼續說道:“另外,朕此次出巡,也不算是突發奇想,而是早就打算這麽做了。”


    “原來陛下是早有預謀啊!”政務院副理楊善突然出聲感歎道。


    他算是政務院裏的開心果,能說會道,而且經常在一些大家鬧矛盾的時候出麵調解,再加上他督管的鴻臚寺和學部一般情況下不會和人造成衝突,所以許多人都很喜歡他,說話自然輕鬆愉快了許多。


    朱祁鈺點點頭,說道:“對,朕是早有預謀的。”


    “此次巡幸,朕打算親自到地方上解決幾件事。”


    解決事情,還是幾件。


    眾人都是一愣,不明白朱祁鈺想要說的是什麽。


    見眾人不理解,朱祁鈺笑著解釋道:“諸位愛卿想不出來了吧,朕首要解決的就是地方上拖稅抗稅的問題。”


    於謙瞬間就明白過來了,立刻點頭道:“此事的確需要解決了。”


    自從上一任首理王直開征商稅之後,其實此事的開展一直都不算順利,雖然朝廷因為稅法的原因收入大漲,但是地方上拖稅抗稅的問題一直存在,尤其是於謙開始推廣官商士紳一體納糧的政策之後,地方上拖稅抗稅的問題愈發強烈起來。


    於謙對此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畢竟大明的統治基礎就是依靠這些地方士紳,把他們得罪狠了,在地方上鬧出什麽事情,那可就有可能會動搖大明根基的,於謙不敢動手太狠。


    其實朱祁鈺也是知道這件事兒的,但是當時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畢竟他沒法對自己下手,即便他想對自己下手,群臣也會出麵勸阻,壓根沒辦法施行。


    但是現在卻是完全不一樣了。


    自從朱祁鈺在居庸關滅掉了也先的大軍,他就成為了大明用兵最高明的人之一,尤其是在麵對也先幾十萬騎兵的時候,他能用一支弱勢兵力強勢對攻,而且還贏了,這一點縱觀曆史也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的。


    所以,他現在出麵去做這件事兒的話,毫無疑問可以比較簡單地擺平地方上的阻撓。


    原因很簡單,以他的用兵之強,恐怕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敢起兵反抗。


    再說他還是大明皇帝,離開了京師去到地方,沒了京師官員的勸阻,直接麵對地方上的士紳,恐怕沒有哪個士紳敢於反抗皇帝的雷霆之力,隻要他在地方上收拾掉反對此事的士紳,到時候朝廷上即便傳出再強的反對之聲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那時京師有政務院壓製,地方上有朱祁鈺動手,恐怕全天下也沒人有辦法阻止了。


    當然,如果有人敢於想辦法抵抗的話,朱祁鈺也有更多的辦法收拾他們,畢竟朱祁鈺已經知道了,作為皇帝,他最大的武器就是無恥,比起無恥來,全天下恐怕沒什麽人可以和自己比了。


    例如,有人起兵抵抗的話,朱祁鈺有把握調動當地駐軍配合自己手下的府軍前衛,即便來多少人都是白費力氣。


    如果有人發動地方百姓反對的話,憑朱祁鈺的聲望,更是可以輕鬆壓製下來,然後召見那人,來的話就直接狠狠敲詐一筆,那人要是敢答應的話,朱祁鈺就敢讓地方百姓來一手打土豪分田地,誰都沒辦法阻止,當然,那人也可以不應召,那到時候朱祁鈺就可以讓地方上直接滅掉那人的家族,任誰都無法阻止。


    總之,朱祁鈺有的是辦法可以達成目的,玩起無恥誰比得過他。


    陳循這下子對於朱祁鈺巡幸天下的態度是徹底轉變過來了,連連點頭道:“如此看來,陛下還真需要巡視一番天下了。”


    朱祁鈺略帶得意地看著眾人,繼續說道:“這隻是朕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兒,第二件事是朕想要巡查一遍天下,看看各地的稅法推行得如何了,還有就是地方上的小吏在執行稅法的時候手段如何。”


    陳循也是點了點頭,這方麵也的確是皇帝出麵要比他們更好使一些。


    自從秦漢以來,朝廷治理天下用的是文人,但是實際執行上一直是依靠小吏的,隻有他們才是直接接觸地方百姓的人,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問題是,地方官府的主官經常會被這些小吏所架空,因為這些小吏一般都是出身小吏世家,世世代代都是小吏,沒有他們的話,地方上的政務極其容易癱瘓,所以有的時候地方主官經常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於踢斛淋尖等一些手段視而不見。


    有的時候,地方上的小吏更是因為把持地方大權囂張無比,無錫小吏沈尚,居然大大咧咧的把當地縣令抓到朝堂上,拳打腳踢揍個半死。


    昆山縣的小吏朱升更猖狂,不但在當地魚肉百姓,就連欽差大臣的親兵,也被他派人胖揍,險些鬧出人命。


    洪武十八年的潘富案,更是震驚了大明朝堂。溧陽縣的小吏潘富,不但霸占了知縣的小妾,還脅迫知縣一起貪汙腐敗。逼得溧陽百姓悲憤告禦狀後,麵對朱元璋的鐵腕緝拿,這個惡人不慌不忙,竟然輕鬆在當地來迴逃跑,還勾結各地士紳恐嚇襲擊辦案人員,氣得朱元璋出動軍隊,才算將其逮捕歸案。事後因此牽連而死的劣紳貪吏,竟達一百二十多家。


    太祖都是這般才行,朱祁鈺又多到哪兒去了。


    所以,治理一下地方小吏,也可以讓中央的政務更加順暢一些,政務院沒理由反對。


    不過沒等他們表達什麽,朱祁鈺又繼續說道:“當然,還有第三件事兒。”


    “朕打算把如今在京師學習的這些藩王子弟全都列為儲君的備選,把他們全都派出到地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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