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頭,那家夥沒再多問,隻一扯嘴角,「那好,我們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吧,我英俊的鼻子都快凍得掉下來了。」


    他幾乎要笑了出來。深吸口氣,他重新振作起來,跟著那男人一起下山。


    雖然已經精疲力盡,他終究沒昏倒在途中,死撐著下了山,直到進入溫暖的屋子裏,處理他的槍傷時,他依然保持著清醒。


    即使這男人大老遠趕來救了自己,他依然無法完全相信他。


    黑夜漫漫,當他坐在暖爐前,喝著甜菜湯,吃著西紅柿辣肉和淋上核桃與羌婪醬汁的賻魚時,依然沒有讓槍離身。


    他還沒有脫離威脅,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這件事。


    在車上,他閉目養神,卻不讓自己徹底睡著。


    坐在顛簸車上的那三個小時,他都提高警覺,不敢有絲毫疏忽。


    好不容易到了港口,他迴頭看著那片冰冷廣闊的大地。


    層層的山巒綿延著,雪白的枝極遍布漫山遍野。


    北方的天際,那顆微亮的星辰,依然在同樣的位置上閃爍。


    他曾經離開過這片大陸很多次,隻有這一次,心底滿布了苦澀。


    「你知道,我們得離開這裏,你已經被通緝。」韓武麒拍了拍他的肩,「來吧,先把傷養好,其它事情都等傷好了之後再說。」


    他點頭,轉身走進船艙,不再多看那被白雪覆蓋的陸地。他很清楚,韓說得對,他必須先把傷養好,活著見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總有一天,他會再次迴到這裏。


    走進窄小的艙房,他吞了一顆消炎藥,在木板上躺下,重新閉上了眼。


    黑暗,很快的襲來。


    他比他想象中還要疲倦,他應該要維持清醒,但發炎的槍傷造成的高燒,最終還是讓他陷入了昏睡之中。


    他的手還有救嗎?他受傷到現在多久了?五個多小時。


    那還好,隻要在六個小時內,神經都還可以接得迴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隱約看到……有個戴著耳環的男人走進艙房,在蒼白的燈光下,對他露出了微笑。


    「嚴風,是吧?放心……」男人戴上口罩、套上了橡皮手套,朝他眨了眨右眼。「我保證不會拿任何工具桶你身上不該桶的洞。」


    那一點都不好笑,這男人難道打算在搖晃不停的走私漁船上,替他動手術?他試圖想從那張床上坐起來,但下一秒,開始生效的麻醉,讓他完全無力反抗。


    再醒過來時,他已經躺在另一張幹淨溫暖的床上。


    但情況並沒有好轉,他分不清楚白天黑夜,隻能蜷縮在床上,忍著劇痛和高熱,一次又一次的轉醒又昏迷,沉浮在那失控的世界中。


    有那麽一陣子,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怎麽了,所以他沒有立刻起身,隻是繼續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然後將眼皮微微張開一條縫,不動聲色的觀察眼前的情勢。


    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


    橘黃色的陽光,輕輕的從窗外灑落。


    床的旁邊有張靠窗的桌子,桌上除了那盞老舊的台燈之外,還有一個簡單的電子座鍾,液晶屏幕上清除顯示著時間。


    窗戶時開著的,微風揚起了淺藍色的窗簾。他視線所及處,隻能看到那張桌子,還有桌子後麵的那麵三合木板牆,那麵牆有著垂直的條紋,牆上掛著一份風景月曆。月曆被翻在十一和十二月那一夜,圖案是一座雪山山腳下的村落,村落的屋子裏亮著燈,屋外的門上掛著聖誕節的掛飾。


    那一頁有著度假氣氛的月曆,被陣陣微風吹得一再揚起又落下,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天花板上懸吊著一隻老舊的吊扇,和五個有著花型燈罩的燈。


    屋子裏非常安靜,遠處有車子駛過的引擎聲,偶爾還會聽到車子倒車的嘩嘩聲,但不是非常頻繁。


    他沒有看到屋內有其他人,也感覺不到有人,這就像是一個很平靜溫暖的午後,隻除了高達二十度的氣溫,一點也不像他有印象的寒冬,這裏也不像他所待過的任何地方。


    他閉上眼迴想,幾乎在瞬間,他記起自己被人誣陷,遭到通緝,然後逃亡,接著被韓帶迴這裏的記憶。


    所以,這裏是紅眼,韓武麒開的那間意外調查公司?


    下船時,他的麻醉還沒完全退掉,陷入半昏迷狀態的他,是被扛下車的,他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確定,但十之八九應該是了;他記得路上的廣告招牌寫著繁體中文字,牆上的月曆也寫著繁體中文。那醫生可怕的笑話和笑容在腦海中閃現,他忍不住動了動受傷的右手。它能動,而且會痛。


    那很好,至少它還有知覺。


    腰上的槍傷也會痛,但感覺起來比之前好多了。


    他又等了幾分鍾,還是沒感覺到有人,所以他睜開了眼,然後以左手做支撐,慢慢坐了起來。


    某個人!可能是那位恐怖的醫生——脫掉了他的上衣,處理了他的傷,他的腰上纏著繃帶,他的右手則被石膏固定住了。


    他試著一一移動每根指頭,從拇指、食指到小指頭,很不幸的,他的食指和中指還是沒有辦法動。


    在走私船上,有那麽一陣子,當它開始發炎,一度紅腫的像德國豬腳時,他以為他會失去右手。


    看來,那怪醫生畢竟是保住了他的右手。


    至少它們現在都還在,五根指頭,沒有少掉一根,他可以晚點再來煩惱其中兩根手指指尖完全沒有知覺的問題。


    緩緩的吐出一口長氣,他看向屋子裏的其他地方。他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床的左側有著一組衣櫃,衣櫃旁有扇顯然是通往浴室的門,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浴室貼著磁磚的牆和地板。那提醒了他的生理需要,他忍著痛移動自己,站起來的瞬間,暈眩的感覺幾乎再次奪走了他的意識,不過腰側的疼痛振奮了他萎靡的精神。


    深吸口氣,他移動雙腳,走進浴室,疏解快爆掉的膀胱。


    搞定生理需求之後,他洗手時,看到鏡中的男人,微微一愣。


    逃亡的那幾天,他沒時間刮胡子,也刻意把胡子留長,滿臉的胡子,對他來說在寒冷的西伯利亞是很好的防護,但在這溫暖潮濕的地方,那隻讓他下巴發癢。


    他想把這聯胡子處理掉,不過或許要等明天再說。


    歎了口氣,他轉身走迴床邊,那花了他不少力氣。


    當他坐迴床上時,已經冒了一身的漢,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汗水,左手卻抖得像吸毒成癮的混混。


    該死,他虛弱的像個行將朽木的老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躺了幾天,兩天、或許三天吧,因為高燒和傷口的劇痛,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隻隱約記得那個醫生進進出出好幾次,咧著嘴,吊兒郎當的對著他說了些話。你的右手,斷了三條肌腱,一條神經,還有一些血管,我試著把它們都接迴去了,我沒有給你止痛藥,止痛藥會麻痹你的神經,不過不保證你的手能完全恢複。


    我們得讓它重新生成愈合,所以麻醉退了之後,你會很痛,大概會痛個三天吧,好事,要是你不痛,我還得重新再動一次手術呢。


    三天後說會好,哈哈……


    那真是該死的痛,但現在好多了。看著自己被石膏包覆的右手,他理解到,自己在這裏顯然已經待了超過三天。疲倦的意識又開始潰散,眼前的世界再次開始扭曲起來。該死,他需要休息。


    體認到這件事,讓他認命的重新躺迴床上。


    其它的事情,他可以等睡醒之後再來煩惱。


    歎了口氣,疲憊的,他閉上眼,沒有多久,就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他隱約聽到有人走了過來。他想掙開眼,卻疲憊得睜不開,雙眼的眼皮沉重得像是有人拿線縫了起來。


    進來的人掀起了他被子,他聞到了酒精核消毒水的味道。是那個醫生?


    「阿南?」一個女人悄聲開口。


    「嗯?」


    「他的狀況怎麽樣?」


    「恢複的不錯,傷口是粉紅色的,沒有再惡化發炎,這是好現象。」


    是那個醫生沒錯。還有一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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