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徐檸身穿一身華麗宮服,頭上步搖發出細微聲響,喜眉笑眼地朝她們走來,她整個人容光煥發,與此時屋裏的氛圍格格不入。


    “母後......沒想到四皇嬸也在,”徐檸停在她們麵前,略施粉黛的臉上掩藏不住笑意,她頷首對楚妙爾盈盈福身,“檸兒見過四皇嬸......”


    徐檸真是何時何地都表現得如此大方得體,令人愉悅。


    “原本我在這宮裏也沒什麽事兒,早上從你那處迴來便一直留在這兒的,”楚妙爾笑著問道,“看你笑得喜笑盈腮的,是聽聞了什麽喜事?”


    “檸兒確有一件喜事想同母後說......冰蘭,把門先關上吧,”徐檸轉頭看著楚芊芊輕聲說道,“近日來就是想和母後說說體己話的,母後、四皇嬸你們請坐。”


    冰蘭應聲轉身走去門口,楚妙爾細細打量了一下此時的徐檸,鼻頭微紅,想必是剛剛在院裏坐著陪傅禮連畫畫時受了凍,不過倒是比平時顯得更加嬌俏可人。


    見她親手為自己倒茶,楚芊芊性慣性地看了眼身旁的楚妙爾,不明所以地問道:“檸兒,你今日似乎有些反常,究竟是什麽事情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方才母後和四皇嬸走了之後,太醫院派人來給太子殿下複診,檸兒想著最近這些時日自己有時感覺胸悶沒有胃口,就請太醫順便瞧了瞧,”徐檸放下茶壺微微頷首,靦腆笑道,“這一瞧,太醫便說檸兒已有了一月身孕。”


    看她紅暈悄然間已經飛上眉梢,全然一副小女兒嬌滴滴的姿態,楚妙爾第一反應卻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反而內心忽然變得無比沉重,她忘記了反應,腦海一片空白。


    “此話當真?!”楚芊芊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雙眼驀地亮了,迅速拉起徐檸的手一麵歎道一麵輕聲細語說道,“真是老天開眼啊,本宮盼了這麽久,終於盼到了禮連有了孩子。”


    “母後若是不信,大可再讓太醫來為檸兒把把脈。”徐檸微微笑著。


    春柳在一旁也激動得隱隱出現了淚花,高興地忘了分寸,揩了揩眼角笑著說道:“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老天爺有眼,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太子妃殿下已經懷了他的骨肉,病情也定然會有所緩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對!太子殿下知道了不知道多高興呢!”白桃在旁邊附和道,兩人相視而笑,似乎好久沒有這般令人雀躍的消息傳來了。


    “春柳,你去祥福宮一趟,將這個喜訊告訴太後娘娘......”楚芊芊一臉慈愛地笑著,一手放在徐檸的手背上輕輕拍著,“宮裏許久沒出過喜事了,也好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楚芊芊的喜悅是由內向外不加掩飾的,大約在宮裏待了這麽久,很少見到她如此激動興奮,春柳竟然眼眶發紅。


    “長姐......”楚妙爾喚了聲,可麵對著她們笑得眉眼彎彎,明明話已經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不該說,該不該潑她們冷水。於是淺笑著搖了搖頭,笑道:“如今胎兒剛剛足月,我覺得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緩一陣子再跟母後說吧,免得她老人家大悲大喜,恐又傷了身子。”


    她的話提醒了楚芊芊,前兩月楚羨雪小產的事情在後宮中鬧得沸沸揚揚,太後雖不喜楚羨雪這人,可肚子裏始終懷的是大金的皇子,還有可能是未來大金的天子,所以喜不喜歡和留不留得住全然是兩碼事。


    太後在那事時候,對楚羨雪的態度更加清晰了,連楚芊芊都不敢再去勸,生怕禍及殃池,隻能願她再次順利誕下皇子,看能不能緩和一些。


    “是的母後,檸兒和四皇嬸的想法一樣,”徐檸見她臉色凝重起來,細聲勸慰道,“此時還不宜先聲張,檸兒也想穩了胎兒再跟皇祖母和太子殿下說,您覺得如何呢?”


    楚芊芊點點頭,扯了扯嘴角笑道:“是,是母後操之過急了,你皇祖母如今身子骨越來越不好,再受不了刺激,咱們緩一陣再親自去祥福宮跟她說,不過眼下啊......”她笑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身子,明日本宮再讓張太醫給你把把脈,本宮也安心些。”


    “是,檸兒聽母後安排。”


    楚妙爾看著徐檸乖巧順從的模樣,心中對她更加生出憐愛之情。


    夜間寒風凜冽,白桃收拾完迴來就看著楚妙爾緊緊裹著件狐裘,就這樣站在窗口處,一動不動。


    “王妃,您站在這兒做什麽?王爺走之前才叮囑過您不要常對著吹冷風,這才沒多久您又忘了……”白桃邊念叨著邊走過去將窗戶掩上,“奴婢扶您過去休息吧。”


    楚妙爾點點頭,未說一語。


    她任由白桃為她寬衣拖鞋,再將她扶上床,看著一如既往沒心沒肺的白桃忍不住輕輕歎了聲氣,卻被白桃耳尖地聽見了。


    “王妃,您今日從皇後娘娘那裏迴來便是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可是在憂心太子殿下的身體?”白桃微微皺著眉,擔心問道。


    又何止是傅禮連的身體,今日她並未言明,似乎楚芊芊還有徐檸自己也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傅禮連已中毒數月,徐檸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了身孕,難保她腹中的孩子能順利生產,就算是能順利生產,也難保生下來的孩子不會先天殘疾。


    這對於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對徐檸、對楚芊芊又何嚐不是?


    見她愁眉不展,白桃輕聲安慰道:“王妃,太子妃肚子裏的孩子早不來玩不來,偏偏選擇這個時候來,說不定就是老天爺指定派他來拯救太子殿下的呢?有了這個孩子,太子殿下也有了希望……”


    或是老天懲罰傅德佑的昏庸無能,早年有幾子接連夭折,現如今他膝下隻有傅禮連這一子,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公主。傅禮連若是一命嗚唿,那就代表著儲君之位暫缺,到時候,前朝後宮皆會掀起千層巨浪,那以傅雲期的性子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為了傅禮連,他付出了那麽多的心血,希望自己都是杞人憂天吧……


    “你說的也是,是我憂思過甚了。”楚妙爾點點頭,淡淡問道,“轉眼,王爺去漠北已經快兩個月了吧?”


    聞言,白桃低頭輕笑起來,語氣也不自覺輕快:“原來王妃是念著王爺了呀……奴婢聽他們說,漠北那邊一直都沒什麽動靜,所以王爺寫了封信給皇上,說是準備啟程迴京都了,依奴婢看呐……王爺定然也是時時刻刻念著王妃您的。”


    “壞丫頭,竟然敢打趣你家主子!我要睡了,出去吧。”楚妙爾笑著將她轟了出去,自己則是斜靠在床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房間沉思著。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傅雲期說要迴來可不是因為漠北在短時間沒鬧出動靜,而是因為她在給他的信中提到了傅禮連中毒之事的猜測。


    這麽久隻有傅禮連中毒,很明顯背後的下毒之人就隻是針對傅禮連而已。傅德佑雖然可以排除直接下毒的嫌疑,可他究竟有沒有和所謂的謝家堡的人同流合汙,或者說是他勾結江湖幫派指使謝家堡的人下毒,這個可能性並不能排除。


    總而言之,還是希望隻是她胡亂揣測吧,希望徐檸這種女子能夠得到老天的善待。楚妙爾攏了攏身上的錦被,慢慢躺了下去。


    而另一邊,亭風正揣著手,在傅雲期的寢室門外左右徘徊,嘴裏咕噥咕噥著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


    傅雲期還未進屋,遠遠在長廊上便看著他這般神叨叨的模樣,側頭問道:“他在做什麽?在本王門前念經?他是不是瘋了?!”


    “不……”紀坷扣了扣自己虎口處的老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屬下覺得應該不是吧……王爺,亭風雖然處事還不夠沉穩,但是一直視王爺為天,他每日都來您門口守著,還希望王爺不要再同他計較了,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傅雲期難以相信地看著他,問道:“難不成你以為本王在跟他鬧小孩子脾性?”


    麵對紀坷的沉默,傅雲期不怒反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轉身跨步往亭風走去。


    “王爺!”亭風見傅雲期箭步如飛地朝他走來,欣喜不已,差點喜極而泣,趕緊跑下台階朝他奔去,“王爺您可算迴來了!屬下——”


    不過黑夜漸濃,一時激動的他卻沒有看清傅雲期此時陰冷的眼神。


    亭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與他擦肩而過,還未來得及止步,隨著“咚”的一聲,他的一抹希望又瞬間破滅了。


    “給本王滾開!”傅雲期冷颼颼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嚇得亭風一激靈,趕緊背過身來。


    紀坷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從亭風進府開始,隔三差五都要上演著這種戲碼,他都早已看慣,反正吵來吵去,不出個三五天這兩個小孩心性的人又會和好如初。


    “怎麽辦啊老紀,看來王爺這迴是真的生氣了……”亭風還未走到人跟前,就看見紀坷快遞別過身往後退了一步,於是狠狠一跺腳,煩躁地說道,“你這是做什麽?!”


    紀坷說了老實話,正兒八經地說道:“剛才王爺說你瘋了,所以我需得離你遠些,免得連累我自個兒,那樣不劃算。”


    “老紀!”亭風抽出手來就高高揚起,齜牙咧嘴地嚇唬他說道,“信不信我這一巴掌落下來你骨頭都不剩?”


    紀坷隻是搖了搖頭,歎著氣轉了身,似乎已經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


    “老紀!那日明明就是你灌我酒的,為何我醉了你卻沒醉?哦——”亭風追上去,在他身側陰魂不散地說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給我下了藥!故意讓我在王爺麵前丟了麵子是不是?老紀啊老紀,你好惡毒的心啊——”


    “滾開吧你——”


    紀坷和亭風的身影漸行漸遠,聲音也愈來愈模糊,卻有一個人頭從院門口悄悄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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