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宮裏的事情誰又說得準?連楊瑾汐都明白的道理,阿爾雲那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若非是雲朵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他們絕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將她囚禁起來,”阿爾雲那搖著頭,“瑾汐,我實在是不放心她。”


    楊瑾汐見他這樣也有些著急,脫口便出:“阿爾雲那,既然你已經知道雲朵公主被困的消息,那眼下東厥想必也是知道的了,我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快迴東厥去告訴你的父親不要輕舉亂動才是,雲朵公主她在宮中暫時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四王爺。”


    “可我不能相信他。”阿爾雲那平靜地看著她說道。


    “阿爾雲那你想過沒有?以你現在的身份悄悄潛入宮中,若是被人發現了遭殃的就不止你自己和雲朵公主了,那可是謀逆的大罪!是要被滅族的!我知道你輕功了得,不過宮裏的人也不全是吃素的,要是一不小心……”楊瑾汐一口氣說到此處就沒有再說了,胸口因為緊張而不停起伏著。


    不過阿爾雲那始終沒有吭聲,兩人相視而立許久,深知不能阻攔他的楊瑾汐,漸漸鬆開了攥著他衣袖的手,垂眼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既然你決意如此那就去吧,宮中情勢複雜,務必要小心些。”


    楊瑾汐的擔憂和關心都是顯而易見的,在對待阿爾雲那此事上,她從未有過膽怯和退縮。


    “好,”阿爾雲那乘其不備,大手輕輕就撈過了楊瑾汐盈盈一握的腰肢,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隨身都帶著你給的護身符,定能保平安,乖乖等我迴來。”


    怕她不相信,阿爾雲那還特地將護身符拿出來放在她的掌心中。上頭還有他溫熱的體溫,一摸便知是貼身攜帶。


    見楊瑾汐難得羞紅了臉,阿爾雲那也忍不住將她摟得更緊了些,那層朦朦朧朧的窗戶紙終於被捅破了,兩人的關係在這一刻也終於變得明朗了起來。


    若是楊瑾汐可以隨阿爾雲那一起走,那她定會義無反顧,無奈世事牽絆。


    阿爾雲那剛躍身上了屋脊,屋外便響起了綠雲的敲門聲,她站在門口小聲說道:“小姐,夏管家又去換了好些糧食來,他讓奴婢來問問小姐您,該如何安排?”


    “他看著安排就是,我仍覺得身子有些疲乏,今日就不要再來問我了,你讓他自己做主便是。”楊瑾汐一直瞧著他身影消失的地方,懶懶地迴道,嘴角的笑意片刻都沒有消散過。


    阿爾雲那從楊府出來後,立即去找了他們藏在西陵的人。楊瑾汐說得沒錯,阿爾雲果多次在他麵前慫恿父汗對大金國宣戰,對自己的勃勃野心絲毫不避諱。這次雲朵的事情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契機,反而讓他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去實現他的野心抱負。


    當務之急的確是好生勸阻父汗不要輕舉亂動,他苦心經營這麽些年,眼看著東厥漸漸壯大了起來,萬不可功虧一簣。可他放心不下雲朵,必定是要親眼見到她無恙,才能平定心中的不安。


    所以交代了之後,阿爾雲那就獨自悄悄出了城,策馬揚鞭,連夜往京都趕去,此時再大的風雪都不足以為懼。


    原本靜謐無聲的鳳微宮中忽然開始騷動起來,不時有宮女在外麵來迴走動著。楚妙爾睜著眼睛聽了一會兒,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屋外忽明忽暗的燈火,微微皺眉。


    這時恰好有宮女打著燈籠停在門口,她輕輕敲了敲門,說道:“四王妃,雪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忽感不適,眼下皇後娘娘已經去了東宮,可娘娘怕人手不夠,讓奴婢們也趕去泠宣殿伺候著,您若是有什麽不便之處還請擔待著些。”


    楚羨雪今日連受打擊,太過悲切,身體感到不適倒是可以理解,可……


    心中疑惑不解,楚妙爾翻身下床,隨手披了件大氅快步走到門口,一把將門推開眼神關切地問道:“你可知太子殿下怎麽了?”


    那個宮人顯然沒料到她會忽然將門打開,連忙低下頭行禮,有些緊張地應道:“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隻是聽說太子殿下剛剛咳出了血……”


    咳出了血?!今日見他時都還好好的,不過是偶爾咳嗽了一下,若是風寒應是不傷大雅的,為何會忽然咳血?楚妙爾勉強掩飾住內心的震驚,點頭淺笑道:“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宮人得了允許,急忙轉身離去,步履匆匆,想是情況十分緊急了。楚妙爾望著一牆之外的小院同樣燈火明明暗暗,忽然想起與阿爾雲朵分開時,她臉上的平靜。


    也不知那封信楊瑾汐收到沒有?西陵雪災之事鬧得舉國皆知,若她沒有猜錯,阿爾雲那定會去西陵找楊瑾汐,如今,隻是祈禱那份叮囑會起作用。希望東厥不要因為阿爾雲朵而鬧出什麽事來,或許等段時日他們的氣消了,那一切便萬事大吉,風平浪靜了。


    這是第一次白桃和傅雲期都不在她的身邊,從前不覺得,如今倒是覺得這個冬天怎麽會這麽冷呢?連手爐都暖不了她的手。楚妙爾輕歎了聲,攏緊了自己的毛領,轉身便進了屋。


    而另一邊的阿爾雲朵,同樣也聽見了動靜,不過等人走了之後門外稍微安靜了一下,便又響起了腳步聲。


    “走了又迴是什麽意思?”阿爾雲朵撐著頭望向門口,卻遲遲沒有等來迴答,她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門口,有些不耐煩地問道,“還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啊?”


    誰知一打開門,沒有見到想象中怯怯懦懦的宮女,反倒是出現了一張她意想不到卻又想了好多遍的臉。


    “雲妃娘娘,”佟卓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故意裝作沒看見她眼中的驚喜,平靜說道,“皇後娘娘派屬下來您房外守著,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喚屬下即可,外頭風大,娘娘進去歇息吧。”


    阿爾雲朵絲毫不在意佟卓是皇後派來監視她的人,兩眼早就冒出了星星。她探出頭去左右看了兩眼,確定隻有他一人前來,更是咧嘴笑起來。


    “帶酒來了嗎?”阿爾雲朵眨眨眼睛,滿臉期望地看著他。


    佟卓搖了搖頭,阿爾雲朵卻是不信。她直接踏出了房門,神秘兮兮地圍著他轉了一圈,是不是嗅了嗅,似乎是在確認他身上是否藏了酒。


    看著她失望地撇了撇嘴,佟卓簡直是哭笑不得。他這是值守,又怎麽會隨身帶著酒?


    “來見我竟然不帶酒……”阿爾雲朵目光真誠地看著他說道,“佟首領,我對你很是失望。”


    看她表情靈動與平日並無兩樣,佟卓才算是真的鬆了一口氣。聽到阿爾雲朵被皇後禁足之後,他整日都魂不守舍。在來的路上他也一直在設想,阿爾雲朵收了這麽大的委屈,會不會鬱結於心?會不會一蹶不振?


    現在看來,倒是他自作多情了,以阿爾雲朵的性子又怎麽會因為被人誣陷就想不開呢?


    “過幾日皇上和皇後的氣消了,自然會放娘娘出去,”佟卓沉聲說道,“屬下救災外麵守著,娘娘進去歇息吧。”


    聞言,阿爾雲朵並沒有聽話地進屋,反而走到院子裏坐下。她仰頭看著佟卓,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麽知道不是我退了她?宮裏的人都說是我推了她,我可真是百口莫辯。”


    “娘娘……”佟卓與她對視了一眼,很快便移開了目光,“娘娘若是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光明正大的搶,不會做這種下流的事情。”


    他悄悄咽了咽口水,一定是風太大,不然他的喉嚨為何會如此幹澀?


    “你倒是懂我,”阿爾雲朵咯咯笑起來,“楚羨雪以為這樣能獲得皇上的憐惜,隻不過皇上現在溫香軟玉在懷,哪兒還想得起她呀。她也是命好罷了,以前有皇上疼,現在也有皇後這個長姐為她出頭,哎……”她歎了聲氣,苦笑道,“我又想我哥哥了……”


    佟卓緊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如此寒冷的天氣,阿爾雲朵仍然隻是穿了件單薄的衣衫,就這樣癡癡地坐在院子裏,雪風一縷縷灌進她的衣袖中,這才令她感到了絲絲寒意,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站在她身邊的佟卓見此情形,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愫。他伸手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風,將它放在自己手中遞給阿爾雲朵。


    阿爾雲朵側過頭瞧了瞧,抿著嘴淺笑起來,抬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你都解下來了,倒不如直接幫我披上,也省得我親自動手。”


    也許是她的眼睛太亮,眼神太過清澈,佟卓覺得自己的唿吸都停滯了一下。阿爾雲朵也不再開玩笑,雙手接過後,微微靠近了些。手中的披風仍帶著他的體溫,一絲絲酒氣和淡淡的陽剛之氣,忽然讓她想起了往日在馬背上奔騰的感覺。


    阿爾雲朵的心頭竟然沒來由地掠過一絲慌亂,她緊緊捏著披風,片刻後緩緩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披風遞還給他,笑道:“算了,外頭風雪交加,我還是迴屋裏去暖和,佟首領也捂嚴實一些,免得一晚上過去受了風寒,我良心會不安的。”


    說完也不管佟卓是何反應,將披風塞進了他的手中就快步跑迴了屋裏。而佟卓望著緊閉的房門,眼光忽然黯淡了下來,卻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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