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卓緩緩抬頭,見著她隨手將身上的披風扔去,露出裏頭紅得似火的衣裙。雖見慣了她在宮裏穿得如此豔麗,乍一眼看去仍不受控製地眉頭一跳。好像宮裏除了她,沒人能將這種顏色穿得這樣豔而不俗。


    “皇上剛賞賜的酒,雖不及我們東厥香甜倒也還能下口,”阿爾雲朵舔了舔嘴角,像是在詢問卻頭也沒頭地說道,“要不要嚐嚐?”


    “屬下平日不飲酒……”佟卓出於職責所在,出口便拒絕了。他何德何能,能與她共處一室,共飲一壺酒。


    “胡說,明明青釉同我說過,你們禁衛軍閑來無事就喜歡飲酒的,現在到我這兒,賞你酒倒是不給我麵子了?”阿爾雲朵不聽他狡辯,徑直拿起酒壺。


    “屬下……”佟卓有些麵紅,本想拒絕,卻在看見她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後瞬間閉上了嘴。


    她與大金的女子截然不同,她有著長而濃密的睫毛,一雙眼睛出奇的亮,白皙無暇的皮膚常常帶著淡淡的紅粉。


    “佟首領,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搜查不完,坐下陪我說說話吧,整日呆在這裏我都快無聊死了,”阿爾雲朵輕輕撐著下巴看著他,“下次若是有東厥進貢的酒再給你送些去。”


    佟卓被她的話逗笑了,進貢的酒他們這些人又如何能拿?不過是玩笑話罷了,當不得真。笑過之後又忽然想起了她的處境,看著她純淨的黑瞳,心中不免惋惜起來。


    他曾經去過東厥,也有幸見過女子在馬背上的颯爽英姿。她們手揮馬鞭,爽朗的笑聲在草原上迴蕩,那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原來女子也可以和男子一樣,在藍天下肆意馳騁。


    而阿爾雲朵是最受寵愛的公主,卻遠離自己的父母兄弟來到千裏之外的大金,日日守在這空蕩寂寥的宮殿裏,旁人雖是羨慕不已,不過對她而言,這裏應隻是個將她困住的華麗牢籠。


    看著她少女般天真的麵容,佟卓最終難忍惻隱之心,緩緩朝著她走去,隻是在桌前停下了腳步,站著恭敬說道:“屬下不能與娘娘同坐,但娘娘賞賜的酒屬下不能不喝。”


    “你喜歡站著就站著唄,我看啊,你們這些人就是裝模作樣慣了,”阿爾雲朵也不強求他,將酒親自遞給他笑道,“要是在我們東厥,本公主賞賜的酒那些人巴巴地搶呢,哪有你這樣再三生怕找不到借口推脫的?”


    她說得倒是沒錯,這個宮裏敢與主子同桌相談的怕是一個都數不出來。


    “哈,好酒。”佟卓一口飲盡,由衷讚道,這時候皇上賞賜的酒,自然是比他們那些碎銀子買的酒好喝得多。


    換做私下裏喝酒,他定會拍拍大腿高興地大喊一聲,不過在百香園裏還是收斂許多,隻是沒忍住吧唧了一下嘴,似乎有些意猶未盡。隻是飲了這一杯,他也不敢再喝。


    “哈哈哈……”阿爾雲朵像是終於看到了樂子,揚頭笑起來,笑聲清脆,整個屋子都圍繞著她的笑聲。佟卓很少能見到女子笑得如此爽朗,不由得嘴角也微微揚起。這一幕若是被馬林看了去,怕是要嚇得直唿“白日見鬼”。


    過了好一會兒,阿爾雲朵才止住笑容,忽然說道:“皇上讓你們來查,可陽茉莉平日裏得罪那麽多人,她死了不知道有好多人暗自高興呢,估計你們查也查不出來什麽的,”她想了想又笑著說,“再說了,她背後的人你們也動不了。”


    聞言,佟卓心裏一驚,捏著酒杯的手也不自覺地緊了幾分。


    “雲妃娘娘可是知道些什麽內幕?”他又恢複到了先前冷若冰霜的神情,沉聲問道。


    “不知道啊,”阿爾雲朵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我猜的。”


    佟卓定定看了她許久,見她神色自若毫無慌張,才暗暗鬆了口氣。若此事真與她有關,那又該如何?


    “先前宮裏都傳遍了,陽茉莉是自己爬上皇上的床的,但是隻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知道吧,”阿爾雲朵指了指自己的頭,有些不屑地說道,“皇上就算睡覺都是有人在身邊隨身伺候的,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鬟沒有人幫忙怎麽能近身呢?如今沒有價值了又怕被抖摟出來,幹脆殺了她一了百了,或許過幾天就有替死鬼出來認罪了。”


    她這話著實令佟卓心頭一震,說實話,關於陽妃如何從一個小宮女做了陽貴人,一路攀升到妃嬪之位的,他們一概不知,也不會去主動去問。他們禁衛軍隻要不發生人命關天的事情,一向不會去插手,所以隻是從一些宮女的口中能聽到些隻言片語。


    如今聽雲妃娘娘這麽一說,再迴過頭去想想,確實有可能是有人從那時起就精心布置下的。可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佟首領——”


    馬林忽然喚了聲拉迴了佟卓的神智,他迴頭看著站在門外的幾個人皆是搖頭,便輕聲說道:“雲妃娘娘,多有叨擾,屬下這便迴去複命。”


    “好,”阿爾雲朵點點頭應下,隨後望了眼窗外又說道,“青釉,你給他們都拿把傘,順便再給我拿一壺酒來。”


    青釉笑著福了福身,準備帶著佟卓出去。隻是佟卓走了幾步,讓馬林他們幾人先走,自己又突然轉身迴頭,這舉動令青釉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站在他跟前想要攔住他。


    聽見動靜後的阿爾雲朵迴過頭來,與他視線遙遙相對,亦是有些不明所以。此時她的臉上已有些微紅,但吹著涼風,眼神倒還算清醒透徹。


    “雲妃娘娘,有句話屬下說出來可能有些越矩……”佟卓還沒等她迴答,便繼續說道,“娘娘的身份與別人不同,注定了不能盛寵一世。如今娘娘正值碧玉年華,應多想想自己的後路才是,宮中向來是母憑子貴,盡快誕下龍子會讓娘娘今後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阿爾雲朵愣怔地望著他,兩人四目相對都未說話,過了許久阿爾雲朵才反應過來似的突然笑起來,隻是眼中不經意地露出了一絲憂傷:“我不會一輩子被困在宮裏,孩子才會成為我一輩子被困於此的枷鎖。”


    言盡於此,多說也無宜。


    從百香園出來時,佟卓揚起傘,轉頭眯著眼睛仔細掃了眼,雨霧朦朧的什麽都看不到。也許是自己聽錯了,可分明剛剛聽見了幾次瓦片的動靜。


    見他幾次迴頭,馬林終於忍不住湊到他身邊說道:“師傅,您這是看什麽呢?我瞧著您看了幾迴了!”


    “我剛剛在屋子裏時隱隱約約聽到這屋子上麵有動靜……”


    “哎呀師傅!這裏是皇宮,誰這麽不怕死白天還敢上屋頂監視皇上的妃子?當我們是死的啊!”馬林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再說了若真有刺客,直接就去皇上那兒了,還多此一舉到這兒來?雲妃最近又不得寵。”


    佟卓點點頭承認他分析得不無道理,沒有誰會如此膽大包天地守在妃嬪的宮殿裏,也許今日風大雨大的是自己聽錯了,遂撐著傘與他們往乾坤宮的方向走去。


    和阿爾雲朵料想的幾乎沒有偏差,幾日後的晌午佟卓正在站崗,便有一個侍衛拖著個老嬤嬤來了乾坤宮,說就是她下毒毒害了陽妃娘娘。佟卓雖半信半疑,還是將人帶了進去。


    最後老嬤嬤被皇上用毒酒賜死,同樣扔進了後山的深山裏。


    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隻是佟卓的心裏仍舊是疑慮重重。


    時間一晃而過,仿佛昨夜秋風才起,今早就有初雪紛紛而落,清晨起來,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層白雪。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二王爺府門口,門口的侍衛見了馬車上下來一人急忙笑著迎上前去,行禮說道:“小的見過淩慧郡主,王妃正在府中。”


    淩慧微笑著點點頭,熟門熟路地往府中走去,就像是在自己府中一般。


    走到葉知秋的小院門口,卻見到院門緊閉著,淩慧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剛剛下人才說她在府中,既然在府中怎麽院門都緊閉著?


    無奈伸手扣了幾下銅鎖,片刻後院裏就傳來了夢寒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她邊走邊說著:“來了來了,王妃正在休息,是誰呀?”


    院門打開後,夢寒見著是淩慧郡主,立即揚起了笑臉將人請進屋。


    “你家王妃在房中做些什麽?這院門都不開?”淩慧笑著問道。葉知秋可不是這種日山三杆都還賴在床上的人。


    夢寒特意側著身子給她讓了條道,邊走邊笑道:“前些日子四王妃派人送來了些藥方來,說是專門醫治王妃這寒腿的,還派了人過來給王妃按摩,這幾日下來還真有些效果呢!”


    竟然是她……


    “那四王妃確實是有心了……”淩慧淡淡說道。


    夢寒自小在葉知秋身邊伺候,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些淩慧郡主和四王爺之間的事情。見她麵色不佳,也不好再說。


    “王妃,淩慧郡主來看您了……”夢寒進入喚了聲,便轉身去準備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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