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五年春,春風中夾雜著一絲冬日的寒意,吹散早間還未散去的薄霧,繁華的金都盡數顯露在眼前。


    今日,無論是供打個尖兒的小酒館還是熱鬧的街道,無不能聽到三五一群人在嘀咕著什麽,百姓們步履匆匆朝著某處趕去,眉尖皆堆起些興奮與好奇。


    半個月前,太後娘娘親自下旨,將楚府中已以絕美的容貌名震天下的楚羨雪許配給當朝四王爺傅雲期,可楚老爺不舍得自己最疼愛的幼女嫁給朝中名聲最為狼籍的四王爺,便以幼女尚且年幼為由,硬請求太後改了那道聖旨,將自小寄養在祖母家的二女兒接迴楚府,嫁了。


    人人皆知,這位四王爺自幼散漫,閑養在府中,皮相極好,雖不近女色,卻獨獨是春燕樓的座上賓,大婚前才將心上人接進府,喚為“婉娘”。


    楚妙爾任由喜娘為自己打扮,兩眼不睜,麵色平靜如水,看不出喜悲,耳邊隻聽得喜樂聲聲,鑼鼓震天,人聲鼎沸。


    這是楚家嫡女的大婚,不是她的,真正的楚妙爾早就淹死了,她不過是借了這個身體而已。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喜婆這話一年恐怕要說上上千遍,楚妙爾不甚在意,她眼睛打量向鏡中女子。


    發如瀑,膚白勝雪,眼波流轉,氣質高貴典雅,此時的楚妙爾絕不比那名震天下的楚羨雪遜色,隻是世人隻道牡丹美,卻不愛蓮花。


    她曾看過楚妙爾的女紅,也看過她的字畫,不張揚卻風格清朗,也是個是個相當聰慧的女子,可惜了。


    “喜婆,我想與二姐說句話。”


    她透過眼前的銅鏡,盯著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楚羨雪確實非常的美麗,美得讓在場的人停止唿吸,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間,隻是美到無有缺點,反而失了味道。


    楚妙爾迴眸一笑,“此時怕是不能與你攀談,請迴吧。”看一眼喜婆,淡淡說,“別誤了時辰。”


    “二姐。”楚羨雪的聲音也嬌柔動聽,輕輕喚來,宛如天籟,“我知道長姐是怪我的,太後雖有意將我嫁給四王爺,但雪兒已有意中人,無心當王妃,太後雖不太願意,四王爺倒是一口應下來,完全沒有異議,姐姐不用憂心。”


    傅雲期能有什麽異議,都是女子,娶誰不是娶,況且楚妙爾雖不得寵,好歹也算是楚家女。


    “如此還得謝謝妹妹你了。”


    楚妙爾並不想與她多做牽扯,轉身即走,留下楚羨雪呆楞在原地。


    鼓樂齊鳴,爆竹震天,浩浩蕩蕩的嫁妝隊伍在府外整裝待發,綿延數裏,楚妙爾在此眾人的擁唿聲中安然入了轎。


    圍在楚府外的不少百姓們見如此場景免不了連連搖頭,一是羨慕楚府嫁女居然如此大手筆,二是感歎雖說侯門深如海,但嫁入如此顯赫人家確實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


    繡著金絲的大紅喜帕遮著她被脂粉修飾過的臉,楚妙爾靠在精致的坐椅背上隨著花轎有規律地搖晃,昏昏欲睡。


    暈暈糊糊的被人攙下轎,她形同木偶,任人擺布,隻想著馬上找個地休息,早知道這麽累人,上轎的時候真應該讓白桃準備點吃的藏在身上。


    白淨修長的手停在她喜帕前,楚妙爾細細垂眸看著這雙手,指甲幹幹淨淨,指紋清晰明了,手掌厚實紅潤,但她卻感到一種不加掩飾的冷漠和拒絕,連紅豔豔的喜服也壓不住這種排斥。


    她機械地將自己的手搭在那隻手中,那冰冷的觸感如同放在冰塊上一般,本能縮迴的手卻被對方一把緊緊抓住,態度不容置疑。


    手被包裹住,從頭頂涼到腳尖,那一刻她竟然突然間有些清醒。


    完成所有的儀式後,鳳冠壓得兩個太陽穴都在隱隱做痛,楚妙爾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掩著嘴角打了一個哈欠。


    “王妃,不可!”自小在身邊的丫鬟白桃著急提醒,“注意儀態,王爺看見一定會大怒的。”


    她歎了口氣,這位四王爺對楚妙爾全無情意,如果真是個無情無意的家夥,以他的身份,難免不做出讓她為難的事來,如果真害得楚府幾百口子人為自己殉葬,她還真是不忍。


    奇怪的是,周遭這麽安靜,莫不是賓客都走了?還是四王爺並不想讓她露麵?


    傅雲期推開虛掩的新房門,就見楚氏端莊的坐在床上,從外形上看是個很婀娜的女子。


    “四王爺。”白桃見到他進來,朝他徐徐福身。


    楚妙爾卻久久沒有等來動靜。


    “四王爺?”她又累又乏,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些隱約的嘶啞之意,“能先幫我把喜帕取下來嗎?”


    一聲嗤笑。


    “楚家人一向如此大膽嗎?先是楚公偷梁換柱,如今新婦也敢命令本王!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治了你楚府!”


    “我自然信,”楚妙爾懶洋洋的說,“不過這是太後金旨玉言,你我都沒辦法選擇,正好你無情,我無意,剛剛好可以落得個各安本份。”


    白桃眼睛瞪到大的不能再大,嚇得手腳發軟,咚一聲跪在地上,那聲音清脆得聽起來都疼。


    傅雲期倒是來了興致,據他所知的楚妙爾性格木訥,處事懦弱,怎麽今日如此靈牙利齒?!


    “如果我不揭呢?”


    “無妨,等會兒王爺走了,臣妾自己掀開便是。”


    屋內重新歸於一片死寂,直到門外響起響亮的聲音。


    “王爺,婉娘身體不適,還請王爺去看看吧。”


    楚妙爾從喜帕下恰好能看見那雙那雙繡著花紋的紋錦靴,真是個精致的男人。


    “王爺?”門外的人語氣開始焦急。


    “王爺還是快去吧,別讓人等急了,臣妾這兒不打緊。”


    按理說他應該心急如焚才是,可眼前這人卻沒有任何反應,替他開了這口,楚妙爾覺得此刻的自己深明大義,體貼又懂事。


    “哼,王妃好心態,這語氣像是巴不得本王快些走。”


    門快速開啟又被合上,從門外灌進來的風吹得楚妙爾一陣激靈。


    得知人已經走了,她毫不猶豫的快速掀開了紅蓋頭,喜帕飄落在自己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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