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琴藝


    秦雨擋在了馮子談的麵前,閉上眼睛,視死如歸,“既是如此,大哥,我願意以一死,換他一命,”有淚水從眼角不斷滑落,她想起剛被景玨派到馮子談身邊的時候,他對自己的那些溫柔體貼,不管是真假,至少真的在她往後的日子中,溫暖了自己。


    馮子談總是說自己心中還惦記著景玨,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隻是恨著景玨對自己的拋棄,在之後的相處中,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也早就偏移了。最可恨的是,那人從來都沒有信任過自己,大概自己為他死了,他才能相信自己吧。


    而被擋在身後的馮子談,卻一把將她推開,冷笑起來,“怎麽,現在景玨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你不是最期望這一刻的到來嗎?怎麽還要替朕去死,秦雨,別告訴朕,你竟然愛上了朕?”


    他對上秦風,神色滿是嘲弄,“你們不是來殺朕的嗎?來啊,朕就等著這一天呢。”


    他不斷用語言刺激秦風,秦雨是最清楚不過的,他隻求一死,越高傲的人,越難以麵對這樣傾覆的失敗。可她怎麽忍心,見到他死在自己哥哥的手中。


    秦風被激得怒氣發作,當即便提劍朝他刺了過去。秦雨見狀,也不管不顧起來,拿起隨身攜帶的鞭子便擋在了馮子談的麵前。而其他暗衛都站在原處不敢動手,這看著似乎是秦侍衛長的家事,他們若是插手,誤傷了秦雨的話,怕是不好,倒不如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馮子談就站在遠處一動未動,絲毫不畏懼秦風的來犯,看著眼前秦雨拚命擋住秦風的劍,他目光落在殿外,那大理石鋪就的地上,映襯著金光灼灼。耳邊仿佛聽到了馮都的城門之外鼓聲陣陣,那是景國攻城的訊號。


    人聲嘈雜鼎沸,他眼前仿佛親眼看見了城門之上兵戈相交的場景。馮國與景國隔著淮水遙遙相望已經數十年之久,自從景玨掌握景國兵權以來,他就感受到了來自景國的威脅,可是在此之前,他又不得不依傍著景玨的力量登上皇位。


    這些年來,他隻覺得自己是一直活在景玨的陰影之下,不僅是皇權,還有秦雨之前的經曆,讓他很難解開心結,事到如今,他也隻有死路一條了。既然秦雨還能有活下去的機會,那她又何必跟著自己一起奔赴黃泉呢。


    秦雨的鞭子甩得再密不透風,可她這些年在宮中待得久了,已經不如當初,更別說對抗武藝一直比她好的秦風了。她的防守不是很嚴密,很快就被秦風鑽了空子,直接朝她身後的馮子談襲去。


    秦雨臉色一驚,已經顧不得其他的了,當即便丟了自己的鞭子,擋在了馮子談的麵前。緊接著便是劍刺入骨肉的聲音,血液迸濺開來,灑在秦風的臉上,他睜大了眼睛,沒有想到,秦雨真的到了願意替馮子談去死的地步。他怔怔地看著秦雨的胸口插著自己的劍,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劍刺入的太深,傷口一直汩汩地流血,她疼得渾身都抽搐著,血跡與她的紅裙融為一體,已經分不清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朝著馮子談伸出手去,想與他說什麽,可是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馮子談頹然坐在她身邊,手撫上她盛妝的麵孔,神情黯然,眼睛裏已經沒了光彩,他用著往常與她說話溫柔的語氣,“你這又是何必呢,替我這樣一個失敗者去死,我又有哪樣好的,值得你給我擋劍?你還是太天真了,以為真的可以一命抵一命了嗎?景玨照樣不會讓我活的。”最後,他在秦雨的目光中,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柄劍,毫不留情地刺入自己的心髒。


    日光傾斜,光亮處擴散到了血汙沾染的地麵上,鮮血紅衣龍袍,兩人都闔上了眸子。秦風跪在地上,眼角有淚光閃爍,他將秦雨抱了起來,對著下屬道:“剩下的你們處理了吧,迴去稟報主子,等將秦雨葬了,我自會迴去請罪的。”


    而在此刻,城外赫連邵及岑尤率兵配合默契,大軍攻破了城門,馮國將士皆是流竄逃亡,而依然堅守的,也都被射殺,屍骸遍地,血流成河。戰爭、殺戮,也終於在此刻結束。


    曙光照耀在這座曾經繁華奢靡的城池中,百姓都是閉門不出的,就顯得這裏異常安靜了。待到兩人率軍向皇城攻去的時候,卻發現皇城根本無人守衛,隻見著門口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卻是他們在臨都見過的馮國齊王——馮白祁。


    然而最稀奇的還是,這人身邊沒有帶任何人,隻他孤身一人站在門口,岑尤懷疑有詐,沒有魯莽上前,隻叫了下麵的人拿了弓箭過來,隨時準備致那個人於死地。


    但是隨後就見馮白祁從臉上摘了什麽下來,竟露出了另一人的臉,就在眾人驚奇的時候,那人走到赫連邵及岑尤麵前,說道:“在下是皇上身邊暗衛,奉命在馮都執行任務,如今等到兩位將軍前來,在下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秦大人已經在宮中候著了,兩位將軍直接進攻便可。”一邊說著,他一邊拿出了景玨給自己的密令,交給兩人,以示自己身份。


    皇上的密令不是誰都能有的,兩人也不疑有他,即刻就帶著人馬進了皇城。


    這一天終究被載入史書之中,景帝年少時就平定北戎,又在如此年輕時候,又將國力與景國相當的馮國在幾年之內收入囊中。


    捷報傳到蘇城的時候,景玨早就有了預料,可是一統南北之事,並沒有叫他有什麽喜悅,有暗衛迴來傳送了秦雨及馮子談的消息,他也是聽完了便置之不理,整個人就好像是有心事一樣,連著整日伺候在他身邊的安得子,也猜不透,這位主子心裏在想著什麽,隻估摸著大約又是與皇後有關。


    傍晚時分,日落西山,橘黃色的霞光籠罩著蘇城,孤鶩齊飛,秋水淼淼,帶著絲絲涼意。小院裏又傳來了綿延不絕的琴聲,寧雨宣坐在窗前,與往常一樣,教著雲月彈琴,好在雲月自己也是很有天賦,如今也能像模像樣地彈一首曲子了。


    看著雲月彈琴,寧雨宣卻猶自沉思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景玨答應她離開之後的這段時間,她依舊被拘在小院中,不得自有出入。但是今天下午,那門口的侍衛都被撤了下去,而府中的下人個個都是喜笑顏開的模樣,可見是馮都已經被攻下,她也沒了什麽危險了。


    所以,她是時候該準備離開了。


    隻有在彈琴的時候,端坐在琴架之前的雲月,才有了些靜女其姝的模樣。一曲完畢,她正等著母後給自己一些評價,就見她又陷入沉思,心中頗為不滿,嘟著嘴道:“母後母後,你又沒有認真聽我彈琴。”


    寧雨宣這才迴過神來,撫著她的腦袋說道:“對不起,是母後的疏忽,不過你的前半段已經有了一些進步了,但是中間的部分,指法不夠熟練,還需要勤加練習。”


    小丫頭也是沒心沒肺的,一下子就把剛才的怒氣給忘了,小巧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著,發出泠泠之音,起初想要學琴,是聽聞當初在宴會之上,她母後彈奏一曲《悠曲》,就將當時在座的眾人,都驚豔到了。


    那時她年幼,一心都向往著自己美貌無雙又琴藝高超的母後,便央求著去學了琴,這會兒要自己的母後親自教導,讓她更是心滿意足,“母後,你教我悠曲好不好?”


    《悠曲》是琴師尋況的巔峰之作,至於寧雨宣當初是哪裏得來的琴譜,她誰也沒有說,她撫著雲月的臉,輕聲道:“你現在年幼,沒辦法彈奏好悠曲,但是母後會把琴譜留給你,等你日後有所長進了,自然能窺得其中奧秘,到了那時,你才能彈好這首曲子。”


    才不到十歲的年紀,雲月哪裏能懂得那麽多,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隻知道高興著母後送她的琴譜。忽然,她眼光一瞥,就看見了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景玨,歡快著撲了過去,“父皇,父皇,母後將悠曲的琴譜送我了。”


    景玨來這裏已有多時了,他自然將剛才寧雨宣說給雲月的話都聽入耳中,也明白,她之所以不承諾教雲月悠曲的原因是什麽,他彎身將雲月抱了起來,“那你該好好練練琴藝了,切莫貪玩。”


    隨後,他將雲月丟到了身後跟著的安得子懷中,“朕與你母後有些話要說,你先下去。”


    雲月不情不願的待在安得子懷中。安得子幹笑了幾聲,抱著她離開,“公主殿下,奴才帶您去找太子殿下玩兒喲。”


    這下,屋子中又隻剩了他們二人,景玨走到寧雨宣麵前,手指不自覺在琴弦上撥了兩下,猶記得她第一次在自己麵前彈琴的模樣,是那次在夏宮的宴會之上,她妹妹故意陷害她,卻不曾想,她的琴藝是那樣厲害,或許尋況大師也都自愧不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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